二十分鍾後,雷回到自己的實驗室。
“當時就是這樣,我剛打開門,準備給您的寵物喂食。”特麗絲比劃著位置,“一道黑影咻的一下,就從我腳邊竄了出去,就是那隻浣熊!”
“當時我尖叫了一聲,然後,它說‘閉嘴,’我沒聽錯!那隻浣熊,它真的會說話!”
“不要再重複這個了,特麗絲。”坎普說,“它當時往哪逃的?”
“這兒。”特麗絲指著窗戶。
雷來到窗邊,窗戶被撞破了,地上的玻璃碎渣還沒有清理。窗外是花園,沒法判斷出浣熊的足跡。
他又進實驗室檢查了一遍,關浣熊的鐵籠被再次破壞了。在雷準備初級祭儀的幾天內,乾脆面異常安分,現在看來,想必它那時就準備好要在雷朝聖之時逃跑了。
“關押這家夥,得用特殊的裡世界金屬才行。”雷心想。
這時荷魯斯湊了過來,摩擦雷的褲腿,喵喵直叫。雷心中一動,抱起荷魯斯,離開實驗室。
“那家夥佔據了浣熊的身體,但它一定沒法忍受在垃圾堆裡刨食。旭日區超凡者眾多,它的行動一定會束手束腳……特麗絲沒來得及給它喂食,如果它想偷吃的,被人發現的幾率很大。”
讓管家和女傭不必多管,雷來到浣熊逃跑的位置,放下荷魯斯,拍了拍它的腦袋。
“走吧,很久沒帶你出去放風了。順帶找到那個家夥,荷魯斯。”
……
旭日區,水銀街。
馬格努斯·洛克貝爾和榮格·薩頓走進掛著“時針咖啡屋”的店子,二人和店長熟稔地打過招呼,在櫥窗邊找到地方坐下。
“已經可以確認了,他們搜空了德羅契家族的古物,並且利用它們召喚永續之境。這手筆真是不小,最少要十幾年準備,他們近期的行動都是早有預謀。”馬格努斯說著,這時拿著菜單的老婦人走來,他移開目光,“還是老樣子,馬歇爾太太。”
“您呢?”老婦人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榮格。
“我也一樣。”榮格點點頭說。
老婦人離開,榮格一邊打量牆上的裝飾畫,一邊說:“托馬斯答應派出四名高級教士,但他要六個額外的名額。”
“你答應了?”
“每個名額他給3萬鎊。”
“要我說。”馬格努斯搖搖頭,“我們還不如內部消化。”
“誰能確定,這不是一個陷阱。”榮格厚重的灰色胡須底下嘴角一勾,“而且那些古物,你知道的。”
“啊,的確。”馬格努斯恍然,“他們沒法完成刻印,那是他們的技術問題。副會長……”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們給他們的又不是殘次品。”榮格說,“如果他們自己技術不夠,我們再收點加工費也無可厚非。”
二人就名額交易的問題談論著,並不避諱店裡的其他人。
那名老婦人姓馬歇爾,她和他的丈夫都是退休的煉金協會成員,他們的兒子如今也加入了煉金協會,這間店鋪幾乎不接待外人,來這裡的,基本都是協會內部的人。
雞蛋牛奶的濃香在小麥粉膨發的微小空隙間彌漫開來,溢出烤爐,馬歇爾太太正在製作馬蹄麵包圈。一道矮小的黑影,躡手躡腳地從後窗爬了進來。
乾脆面仰頭四處嗅了嗅,盯著烤爐,咽下口水。囚禁期間,被當作一只動物對待,讓它感到十分屈辱,那些粗劣的食物,雖能滿足身體,卻讓它的靈魂異常煎熬。逃離那座宅邸時,它本以為自己獲得了自由,但沒逃多久,饑餓讓它不得不面臨現實。
這具卑劣身體的本能,竟然讓它對垃圾桶產生了一些渴望,這絕對無法忍受!好在,它循著香味,找到了這個咖啡店。
烤爐裡正在烤著馬蹄麵包圈,乾脆面靜靜等待。
等這個老太婆出去,它就把剩下的新出爐的麵包圈叼走。
等等,為什麽是“叼?”乾脆面抓狂地想,這身體的本能已逐漸入侵它的意識了,它可不是一隻浣熊,而是正宗的人類。
拿走,對,是拿走,沒錯。要是手頭寬裕,它還該留下一些錢,不過這次就算了。
烤爐裡的麵包圈逐漸膨發,表面變得焦黃。乾脆面饑腸轆轆,焦急等待,那個老女人終於打開了烤爐,等等,她為什麽拿走了所有麵包圈?
乾脆面瞠目結舌,看著馬歇爾太太端著一大桶麵包圈出了廚房。
饑餓感驅使它不由自主追了出去,理智讓它一出門就停下動作。馬歇爾太太將一大桶麵包圈放在榮格與馬格努斯的桌上,至少十斤的分量,讓木桶與桌面碰撞發出砰的一聲。
一個麵包圈被震落,剛要接觸地面,卻停頓在離地兩寸的半空中。
“抱歉。”馬歇爾太太說歉意道。
“沒關系。”馬格努斯撿起麵包圈,“協會裡那些麵包師怎麽都做不出這種味道。”
“你能指望他們像一位煉金術士那樣精準把控配料和溫度嗎?”榮格說著,對馬歇爾太太微笑道:“感謝款待,馬歇爾太太。”
“我去準備其他的。”馬歇爾太太笑了笑,轉身離開。
這時馬格努斯往嘴裡塞了一個麵包圈,一邊說:“你早就擺脫暴食的負面影響,每次卻還是要這麽多……”
“為什麽說‘負面影響’,這對熱愛美食的人來說可是夢寐以求的能力。”榮格一個接一個往嘴裡塞麵包圈,胡子底下仿佛藏了個無底洞。
貓在廚房門口的乾脆面渾身毛發炸起,後背發涼。
這是什麽鬼地方?
兩個在路邊咖啡店裡閑聊的糟老頭子,竟然全都是超凡者!而且,至少是四階以上的高階超凡者!
更離奇的,據他們所說,那個烤麵包的老女人,竟然也是個超凡者!
乾脆面瑟瑟發抖,如果被他們發現了,它的下場不堪設想。
為什麽會這樣?
乾脆面回想起自己回歸表世界後發生的事,從女傭的談論中,它偷聽到這個城市叫岡堡,而它所在的地方,大概是城市的核心地帶——旭日區。一百多年前,縱使斐列帝國最繁華的奧瑞城,煉金機械也是皇室貴族的專屬,這個地方卻遍布鋼鐵怪獸,那也罷了,在這裡,竟然連超凡者都隨處可見,到底發生了什麽?
在這種地方,到處都是危險!乾脆面甚至開始覺得,之前囚禁它的實驗室,反而是安全的地方。
也許只是運氣不好。乾脆面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也許它剛好撞見了三個閑的沒事的超凡者。下一個,下一個進店的人,說不定就是普通人了。
“洛克貝爾先生……副會長?”
咖啡屋的門被推開,克裡斯汀走了進來,對馬格努斯與榮格打招呼。
“要來個麵包圈嗎?”榮格微笑道。
“不,不了。”克裡斯汀搖手,“我可不想奪人所愛,馬歇爾太太,一杯黑珊瑚,謝謝。”
她坐到桌邊,眼角余光突然瞥向廚房門口。
“那是你的新寵物嗎,馬歇爾太太?”
“新寵物?”馬歇爾太太疑惑地順著克裡斯汀的目光看去,然後愣了一下。
糟了。乾脆面一下炸了毛,它想轉身逃走,但被四道目光聚焦著,卻挪不動步子。
“看來是個小偷啊。”克裡斯汀笑了。
緊接著,她用一種奇特的語言說了些什麽。
乾脆面愣了,從這個女人的表情來看,她是在對自己說話,但它對那些話一頭霧水。
“嗯……”克裡斯汀疑惑地蹙了下眉,作為風語者,她能和動物交流,而這隻浣熊卻顯然有些奇怪。她走向浣熊,準備靠近觀察。
此刻,乾脆面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這個不起眼的咖啡屋裡的四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它都沒法對付。
正在這時,一聲貓叫從門外傳來。
克裡斯汀回頭看去,一隻橘貓走進咖啡屋,然後被一個年輕男人抱了起來。
“雷?”克裡斯汀訝異道。
“克裡斯汀。”雷向克裡斯汀打了個招呼,然後走向浣熊,“抱歉,我沒管好寵物。”
“原來是它把你帶到了這裡。”克裡斯汀恍然。
雷剛靠近乾脆面,乾脆面一溜煙竄進他懷裡。
雷對乾脆面的變化有些詫異,但當他看到櫥窗邊坐著的榮格·薩頓和馬格努斯·洛克貝爾,愣了一下之後,心中隱約對乾脆面的遭遇有了猜測。
“雷。”雷的守秘儀式見證人,煉金協會副會長榮格點了下頭,“我和馬格努斯在原初聖所看見你的朝聖了,事情怎麽樣?”
“一切順利。”雷說。
“正好你來了。”這時克裡斯汀說,“讓我向你介紹,這是馬歇爾太太開的時針咖啡屋。”她說著看向店長,老婦人對雷微微一笑,把一杯紫黑色的飲料送到克裡斯汀的桌上。
“煉金協會成員很多都是這裡的常客,在其他地方你可沒辦法享用一位煉金術士烹調的食物。”克裡斯汀端起玻璃杯,“而且,除了咖啡和普通的酒水,你有時能在這裡得到一些驚喜,看。”
雷看見紫黑色半透明液體裡隱約漂浮著像是蚯蚓和章魚觸角結合物的東西,並且還在蠕動。
“相信我。”克裡斯汀認真道,“忽略它的賣相,你一定會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我一定會試試……”雷乾咳一聲,補充道:“有機會的話。”
“就是現在,怎麽樣?”克裡斯汀故意說。
“我還有事,抱歉。”雷笑了笑。
“好吧。”克裡斯汀聳了下肩,看向雷懷裡的乾脆面,“你的確得安撫一下這個小家夥,不過……”她欲言又止。
這時,馬格努斯有意無意道:“當年我和赫本也曾研究過來自裡世界的意識。”他微微一笑,“不過雷,雖然你很優秀,但我覺得接觸這個對你來說還是太早了。”
煉金協會的高層果然不是省油的燈,看來,他們發現了乾脆面的異樣,不過看起來,他們並沒有太激烈的反應。雷暗自松了口氣,對馬格努斯說:“感謝您的教誨,我會妥善處理好這個意外的。”
處理意外?誰是意外?乾脆面把頭埋在雷的手臂下,漆黑的眼睛瞪得溜圓。
沒等乾脆面有什麽反應,雷轉身離開了時針咖啡屋。
“真的不準備試試嗎?”克裡斯汀舉著杯子,對雷的背影晃了晃,遺憾地歎了口氣。
回家的路上,乾脆面出奇的老實。
雷到達實驗室後,關上房門。
他還在心裡斟酌,怎麽防止不安分的這家夥再次逃跑,給自己帶來麻煩。
乾脆面突然蹦到地上。
“別,別再讓我出去!”它哀求道。
雷眉毛一挑。
“是你自己逃走的。”
“不,不……”乾脆面喃喃自語,“我沒想到……”它抬頭看著雷,“這究竟是什麽地方?連……烤麵包的,都是超凡者?天哪,就算埃靈時代也沒這麽誇張吧,究竟發生了什麽?……也沒這麽匪夷所思……”
這家夥快被嚇魔怔了。
雷面色古怪。
他可沒動用二十四面骰子修改運氣,實在是這家夥自己運勢不佳,竟然一頭撞進煉金協會成員經常光顧的咖啡店。
難道說,老千不光能修改運氣,還能得到命運的眷顧?說不定老千之上的三階能力還真與這有關。
“千萬不要拋下我,我不是邪物。”浣熊還在哀求。
雷瞥了它一眼,淡淡道:“我養了你一個星期,至今沒發現留下你的價值。如果不是你差點給我帶來麻煩,剛才,我就不會管你死活。”
“我當然有價值!我也是個煉金術士!”乾脆面說“說不定……我可以填補你的一些知識盲區,或者,給你當實驗助手!一般的煉金術士,都只能收學徒當助手,我絕對比那些笨手笨腳的家夥有用!”
“不需要。”雷毫不留情地說。沒有任何助手比得上翠玉石板,當然,如果讓乾脆面打雜就是兩說。
他目光在乾脆面身上停留兩秒,又話鋒一轉:“如果要證明你的價值,就告訴我……不死藥,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