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屍體壓在魯德身上,正當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努力地想要爬出時,一隻玉白的手出現在眼前。
他毫不猶豫地抓住了它,並被一把拉起。
“呼、呼。”
魯德的面色還有些蒼白,看著面帶擔憂的伊莉莎,就好像犯錯的小學生一樣低下了頭。
伊莉莎的雙手抓著魯德的手,說:“魯德,趕緊跑,跑得越遠越好。”
不是責怪,而是一如既往地包容和愛護。
剛剛經歷了巴普的“背叛”,此刻的溫暖讓魯德微微心顫。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嘴角撇著,像是在壓抑情感:“但是……伊莉莎,你,你們怎麽辦?”
伊莉莎擠出一個笑容:“姐姐會處理好一切的!”
——就像過去那樣!
魯德心中感動,卻見伊莉莎又道:“魯德,你留在這裡,姐姐反而不好解釋。你明白嗎?就算不為你自己,為了姐姐,為了其他小夥伴,你也必須離開!”
魯德心中震動,終於點了點頭。
伊莉莎沒有過多地囑托,只是拿出了巴普身上的幾枚硬幣塞進了魯德的手中。
“伊莉莎……”
伊莉莎溫和地笑著:“去吧。”
魯德點了點頭,快步地朝大門走去,只是當他走到門邊時,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伊莉莎一眼。
他看到伊莉莎張了張嘴,那口型似乎是在溫柔地祝福。
——。
門關上了。
伊莉莎捏緊了拳頭,自語道:“去吧,永遠別再回來了。”
巴普已死,那承諾也自然無效,魯德大概是唯一一個能夠幸免的孩子了。
而她,也必將得到應有的審判。
……
魯德雖然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可受限於知識和見聞,他終究無法想得全面,以至於他真的相信了伊莉莎的那幅說辭。
他披上亞麻色的披風,朝村鎮外的方向緩緩走去。
午夜的街道十分冷清,甚至見不著燈光,只有那放哨的兩個民兵站在微弱的火光旁注視著村鎮外面的風景。
魯德沒有深夜裡出行的想法。
夜晚的野外威脅程度呈幾何倍數遞增,以他一個13歲少年的能力,百分之99的可能會葬身在野獸的口中。
最合理最安全的離開方式,果然還是同商隊一起出行。
到時候,只要付出一些金錢的代價,就能去往下一個村鎮,不,以商隊的路線,更可能是去到內地的那些更加安全的城市。
不過以伊莉莎在臨行前給他的這些金錢,也足夠他勉強落腳了。
想到此處,他尋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以披風為背,蜷縮著閉上了眼睛。
之前一直沒有的倦意,此刻難以遏製般湧現。
……
在清晨的寒冷中醒來,魯德加入了商隊,很快前往了鄰鎮。
可在旅館中休息的途中,他卻聽到了異樣的言論。
“聽說了嗎?鄰鎮的事情?惡魔出現了啊……”
“惡魔?最近的那個鎮子,好像還在更靠近內陸的位置吧?豈不是說,我們這裡也不安全了?”
“誰知道呢,這個世道,除了直接被聖王光輝庇護的聖城,又有哪裡是真正安全的呢?”
有人插嘴:“就算是教會,安全也不一定啊,倒不如說某種意義上,更受到惡魔青睞……鄰鎮的那家教會,似乎是出了一個惡魔,直接殺死了那裡的神父大人。”
魯德的耳朵一動。
“但我們聽說,是那裡的修女覬覦神父大人的錢財,偷偷下手殺害了神父大人?那完整的屍體,怎麽可能是惡魔留下的?惡魔如果知道被這樣栽贓怕是也會氣得跳腳吧!”
“哈哈哈!”
“嘿嘿嘿,你們覺得,做了這樣事情的那名修女會有什麽下場?”
“還用說嗎?對於背叛者,火刑是最為合適的結局!”
空氣中傳來歡快的笑聲。
魯德毫不猶豫地、面色凝重地向商人請辭。
只是,他卻疏漏了一個關鍵的事情。
此刻的這一商隊都是最先從鄰鎮出發的,這些人又是如何知道連他們也不知道的情報的?
出發時是凌晨,抵達隔壁小鎮已是十點鍾接近正午,此刻孤身一人趕回,速度稍快一些,但回來時已經是下午時分。
魯德喘著粗氣,頭髮沾滿了汗水,然而他四顧一番後,發現小鎮中依然是平日裡死氣沉沉的模樣,根本不見那幾個旅人口中說的那般出現任何混亂。
守著村鎮大門的守衛甚至只是瞥了自己一眼就回過頭不管。
如果修女真的被視為叛逆,那麽巧合地消失了的自己一定也會遭到通緝,這是毫無疑問的……既然沒有。
他緩緩地朝孤兒院和教堂的方向走去,當視野中出現那二者後,卻又停下了步伐。
他遠遠地望了一會兒,毅然決然轉身——
肩膀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住,無法動彈。
一個高大的陰影覆蓋了他的身體。
魯德的呼吸凝滯,腦袋像是卡殼的發條玩具一樣緩緩轉動,在自己的左邊,一個高大英俊的黑發男子正朝他微微笑著,可那笑容卻唯獨透露出一股子的冷意,好像要將靈魂凍住的澈寒。
他穿著一身淡金色的絲綢長袍,寬大的長袍在袖邊領子處都繡著燙金的紋路,看起來神聖高潔。
不知為何,魯德在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覺得男人是一名神父,而且是比巴普神父要遠遠高出數個階層的偉大神父。
在這男人身上,神父不再是聖教授予的職稱“神甫”,而是真正帶著神性光輝的“父親”。
男人用極為溫柔地聲音說著:“去吧。”
說完,魯德感覺肩膀上的力量一輕,那輕易掌控他的手掌悄然放開。
魯德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仿佛失去了主宰自己意志的權力,在神父的勸慰下前行。
沿途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所有人的雙眸都空洞無神,整個小鎮陷入詭異的寂靜中。
魯德不緊不慢地走著,踏入了大門敞開的教堂中,然後……推開了禱告廳的門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