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波和朱子豪來約李宜祿的時候,剛好陳世芬在家,聽到他們要陪朱正豪出去找工作,馬上想到了女兒大花,大花整天在家呆著,長久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正好跟他們幾個一起出去轉轉,一來可以透透氣、放松心情;二來說不定也能找一份適合的工作。
陳世芬走到臥室,對早早就上床休息的李大花道:“朱正豪他們要去鎮上玩,你跟他們一起出去透透氣。”
李大花雖然上床早,但並沒睡意,夜幕降臨之時,就是她暗自落淚之時。
“我不去。”
一個女生跟著四個男的一起出門,像什麽樣子?她從小聽話乖巧,學習認真,很少與異性一起玩耍,就怕別人說閑話。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平時嘻嘻哈哈,學習並不怎麽上心,還喜歡打牌的朱正豪居然考了四百多分,人比人氣死人,跟他們一起出門,難免會老調重彈,身上剛結痂的疤豈不是又要被揭開?
脆弱的自尊心告訴她,她並不適合出門,呆在這個蛋殼裡,才是最好的選擇,這狹小的空間,才是保護她的最後的盾牌。
陳世芬道:“你整天都呆在家裡,什麽都不做,要我養你一輩子嗎?”
“……”
陳世芬見李大花不回應,又在樓下說了幾句,轉身回到烤火屋,對正等待的兩人道:“她不去,你們如果碰到有招工信息的,給我帶回來。”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我們明天一早就出門,早點起。”何正波拍了拍李宜祿的肩膀。
朱子豪對陳世芬道:“孃孃,你們早點休息,我們回去了。”
陳世芬客氣道:“你們耍一會再走,一會我們煮宵夜吃。”
李宜祿在家也沒多少事,難道好友來找自己,也挽留道:“回去也沒啥事,就在我家多耍哈,在哪耍不一樣。”
何定波出來的時間已經有一會了,如果不早點回去,擔心父親把自己鎖在外面,總不可能天天在外面呆著,混吃混喝,待暑假一過還要在他手裡拿錢讀書,不早點回去肯定不行。
何定波道:“有的是時間,改天再來,我先回去把我老頭那一關過了。”
陳世芬道:“唉,這個老何也是,動不動就打人,那你先回去吧,別和你爸頂嘴,該服軟的時候就服軟。”
何定波笑道:“我身上都沒有一塊硬骨頭了,哪能不服軟。”
從內心來說,他是恨父親的,可那是他老子,他不甘心又能怎麽樣?
在何朝軍打斷他手的那一次,他氣恨難平,曾想一了百了,以死亡來逃離這個世界,可站在醫院的窗邊,他又放棄了,自殺是一件很難的事,一向敢做敢為的他,退縮了。
朱子豪道:“剛才又著打了,腳都還是青的,在我家搽的紅花油。”
李宜祿道:“是嗎,嚴重不?”
何定波道:“不礙事,我現在都練成排打神功了。”
朱子豪道:“要學排打,先學挨打。”
這是電視劇《中華大丈夫》裡的經典台詞,曾在他們口中口口流傳,風靡一時。
陳世芬道:“那你早點回去,別又把你爸惹到了。”
何朝軍脾氣古怪,在外和和氣氣,在家卻愛打老婆孩子,動手時從不聽人勸,也沒人敢去勸他,陳世芬不想因為自己這一挽留,對何定波造成二次傷害。
第二日,天將破曉,整個村莊都霧沉沉的,聽得公雞此起彼伏的叫聲,李宜祿就從床上起來,
燒了熱水,把臉洗淨,牙刷了,在寂靜的世界裡聽到自家的年豬哼哼嘰嘰的叫著,便操刀切起了豬草,想盡力幫母親多做一點事。 這豬草還是昨天他去坡上割的。
在朱家寨,男孩子一般是放牛,女孩子的任務才是打豬草,自從他父親在外打工後,他家就不種莊稼,牛也就賣了,所以李宜祿便把打豬草的事攬在了自己身上。
雖然切得輕巧,但細微的聲音,還是把瞌睡輕的陳世芬從夢醒中喚醒。
陳世芬來到廚房,心中說不出的開心,兒子又懂事又勤快,可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麽能不多睡一會,李宜祿越是懂事,她就覺得虧欠兒子越多。
李宜祿道:“媽,你怎麽起來了?”
陳世芬道:“這還不是怪你,早早的起來整這麽大動靜,你怎不多睡一會?”
李宜祿道:“昨天睡早了。”
想著開學就要去上初中,以後一周才回來一次,母親又要帶小妹,又要忙家裡的事,李宜祿就沒有瞌睡,隻想多盡一份孝心,幫母親多做一點事。
古人說,百善孝為先,李宜祿一直奉為圭臬,而知行合一,也是李宜祿的原則。
陳世芬道:“跟他們一起出去耍,一定要記住不要惹事,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兒子雖然孝順,可脾氣有時候也很暴躁,做事易衝動。
陳世芬擔心他上了初中,不在自己身邊,不受管教,萬一又做了什麽衝動的事,受了欺負,或是欺負了別人,都不是好事。
李宜祿道:“我知道。”上次捅傷汪寧之後,他又怕又後悔,痛定思痛,決定以後別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陳世芬道:“不要左耳聽右耳出,要記在腦子中。”
李宜祿道:“嗯。”
解釋太多母親都會懷疑,必須拿出實際行動才行,他在心中發誓,一定不能讓母親再失望。
農村孩子早當家,他也上初中了,必須成熟起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做事不經過大腦,凡事都應該三思而後行,想清楚可能導致的後果再做選擇。
李宜祿幫著母親切了豬草,又燒火煮熟,待到天明,陳世芬正在煮早飯,朱家兄弟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說何定波去不了了。
何定波說要出去閑逛,馬上就被何朝軍否決,並給他安排了任務,說正好今天趕場,讓他跟他一起去,把海椒拿去賣。
朱正豪道:“他去不了,我們三個去。”
大足鎮街上的修車店朱正豪都了解完了,沒有必要再去浪費時間,所以他想去隔壁的上和鎮看看,上和鎮相較於大足而言,是一個大鎮,各方面都比大足先進得多。
李宜祿道:“行,聽你的安排。”
陳世芬道:“飯馬上就熟了,吃了飯再去。”
朱正豪道:“孃孃,我們吃了面過來的,宜祿,你抓緊吃了我們好出發。”
三人早上七點半出門,一直逛到下午五點過回到朱家寨,這一天朱正豪是事無巨細的走了三家修車場,最後選定了陳老四修車廠。
回家的路上,李宜祿好奇的問他,為何不去其他鎮鄉看看,再作定奪。
朱正豪道:“你們看到的噻,只有他家在修小汽車,通過我的預測,以後我們這些地方遍地都是小汽車,只要學到這個技術就夠了,其他的都不用看。”
朱子豪眼中透露出羨慕的神情道:“踏瑪的,哪哈老子才能整一輛小車來開?”
三人剛到村口,何定波不知從哪裡冒出來,說道:“你們怎麽現在才回來?”
朱正豪道:“去考察,肯定要看仔細一點,有啥子事?”
何定波神色驚慌,仿佛闖了什麽大禍,和昨天判若兩人。
李宜祿也敏感的發現了這一點,問道:“你生病了?”
何定波道:“唉,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看我們能幫上忙不?”朱正豪道。
何定波帶著三人到路邊的一塊土裡,藏在下面,把事情講了一遍。
原來早上何定波跟著何朝軍去趕場,到了街上有人招呼何朝軍喝酒,何朝軍便讓何定波自己去賣海椒,讓他賣了就先回去,不用等他。
何定波把二十斤乾海椒按十塊錢一斤賣了二百塊錢,然後就在街上閑逛,在街角碰到有搖包谷子猜大小的賭場,一時手癢,沒能控制住自己,進去賭了一會便把身上的錢全部輸光了。
在大足鎮,很多人擔心骰子有問題,被莊家作了假,賭博時都喜歡用包谷子來代替骰子,在包谷粒的兩面用墨上作上記號,分陰陽兩面,共計六點,一二三是小,四五六是大,猜大小,簡單易操作,雖然賭資押多押少由參賭人員自願,但是輸贏卻很快,運氣好一天可以贏幾千萬把塊錢,運氣差一天也能輸光家底。
很不幸,何定波無疑是運氣差的代表,由少及多,越陷越深,最終身無分文。
朱正豪道:“你真是個人才,那種場合,十個有十個都是出老千的,你都敢去。”
何定波道:“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剛才遇到我老頭了,他是醉得一塌糊塗,問我錢在哪裡,一會晚上和我清帳,你是曉得的,我如果拿不出錢來,這一關肯定是過不去。”
按何朝軍的個性,這賭輸了兩百塊錢,就像要他的老命一般,朱子豪心中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替何定波擔心道:“我看你還是出去避一下風頭,等這段時間過去了再說。”
李宜祿亦提出建議道:“要不你去你外婆家呆幾天?”
朱正豪道:“你們這些方法都不行,最關鍵的一點還是你不能說你賭博把錢輸了,你就說不知道哪哈落的,在街上著扒手摸了。”
躲得過三十,躲不過初一,朱正豪覺得他們都沒有抓住問題的重點,錢怎麽沒的才是關鍵!
何定波對自己的父親太了解了,他如果是一個講理的人,就不會隔三差五動手打自己,不管是賭輸的、還是著小偷偷了,都不會被他原諒。
想到這裡,何定波就覺得自己接好的斷手隱隱著痛。
何定波望著李宜祿道:“二狗,說句老實話,你現在老頭沒了,你覺得過得如何?”
李宜祿不知他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現在的生活肯定比以前要苦上幾分,可是無論什麽樣的生活都應該勇敢的面對,過了半響才回道:“還好吧,我相信只要自己不服輸,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何定波道:“有你這句話,兄弟就知道前面的路怎麽走了,這就樣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朱正豪瞧見他神色不對,不安地道:“你要幹啥子?”
何定波道:“即然有問題,當然是解決問題。”
這個繭是他自己作的,也應該由他來打破,總不能坐以待斃……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