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許應騤和老許家的人發生衝突的時候,遠在外地談生意的許父終於趕了回來。早在許應騤母親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許父的妻子就私下暗中派人通知丈夫趕回來。她知道老許家的人看不起這個公公的小妾,也深知自己丈夫許下的諾言,所以她知道丈夫一定會很關注這件事情的發展。可是她沒有料到遠在北方的許應騤也十分在意母親的病情,得知母親不久於人世的消息,許應騤趕回來的速度比許父還要快。就在許應騤趕到家裡的第三天,許應騤的母親就堅持不下去過世了,這時候許父還在趕回來的路上。為了如何安葬,如何辦理後事的問題,心裡一直不高興的許應騤決定要給自己和自己的母親爭取回來應有的名分的地位。這件事情因為許父不在場,因為許父親哥哥老許家當家人態度堅決,就這麽僵持了起來。
許父趕到家裡,來不及喝一口水,就知道了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許父一邊叫妻子為自己準備孝服,一邊想著如何說服大哥。他內心出發希望大哥偃旗息鼓,允許許應騤的條件,讓這個姨娘風風光光地安葬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大哥的固執,更加知道老許家的規矩太多,舊風氣十分嚴重,這件事情不好辦。許父又不好當著大家的面,態度明朗的支持許應騤,因為這樣做不但幫不了許應騤,反而會把事情鬧得更加無法挽回。
當許父趕到現場的時候,令人驚訝的一幕剛好發生。許應騤趴在母親的棺材上,一定要讓他的母親從老許家的正門抬出去。當時由於天氣太熱了,屍體不能一直留在原地,所以老許家的當家人也就是許父和許應騤的大哥,這才默許許應騤母親用許應騤準備的棺材的。許應騤雖然是一個清官,但是為了自己的母親的後事,也舍得花錢,他為自己的母親準備了一口上好的棺材。這種棺材不但材料好,而且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許應騤的理由是他是朝廷的三品大員,他的母親就算沒有得到朝廷的誥命也應該享受這個待遇。老許家沒有給死者準備棺材,又擔心屍體發臭,隻好由著許應騤使用這口棺材。可是大家絕對不允許一個側室出身的人光明正大地從老許家正門抬出去,這是歷代大戶人家正室才有的待遇。當家人諷刺死者不但是一個側室,更是一個丫鬟出身的下等人,要不是因為許應騤當官了,可能老許家連一個側室的身份都不會給她。就算她現在死了,也絕對不可能從老許家正門抬出去,更加不允許她進老許家的祖墳。可是許應騤一定要讓自己的母親從老許家正門抬出去,而且一定要葬在自己父親墳地附近。
由於許應騤是一個現任官員,而且是老許家當時職務最高的一個,就算老許家的主人也不敢對他動手動腳。他趴在自己母親的棺材上,不讓大家把棺材抬走,又不讓大家碰自己,簡直有點耍無賴。不要說是他的跟隨了,就連老許家的一些下人也覺得這個二老爺有點有失分寸。要不是這裡是老許家的後院,這裡沒有官場上的同僚的話,他的行為一旦被禦史看見或者是知道了的話,後果會相當嚴重。輕者是他不注意自己的儀表,讓老百姓看了笑話;重者可以說他不注重體面,讓整個朝廷和所有的官員和他一起失去了尊嚴。這可是要把他直接拿下的重罪,一旦這個罪名落實的話,最輕也可以把他罷官免職,重的話可以讓他下大獄,甚至於可能讓他一家人一起倒霉。
可是許父真的有點同情這個哥哥,許應騤從小出身不好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庶子。
雖然小時候父親對他還算不錯,但是家裡的人幾乎沒有人給他好臉色看過。剛剛蒙學的時候,他的父親迷上了鴉片,從此他等於失去了父親的關愛。隨著父親不管事,當家的正室開始折磨他和他的母親,唯一讓他有親情的只有他的母親。後來他當了官有了出息,又因為官場的規矩不能帶著母親去赴任,他隻好硬著心腸讓母親一個人留在家裡。後來他娶妻了,母親又擔心和兒媳婦處理不好關系,不願意離開。理由是她不習慣外地生活,寧願留在老許家這裡一個人生活。他隻好順著母親的意思,一邊派人買丫鬟照顧母親,一邊盡量緩和老許家的關系。他並不想依靠老許家的勢力,只不過是想讓他的母親在這裡過得比較輕松點而已。在許父的暗中幫助下,他的母親才可以順順利利地活到現在。現在他母親死了,他為了給母親爭取一個名分和地位,他不得不和整個家族翻臉。為了母親的待遇和福利,他現在連臉面和身份也不要了,這個苦只有他知道,還有許父能夠可以理解一二。 許父見到大家神色古怪,他的大哥開始要暴怒了,就知道這個主意失敗了。許應騤的行為不但沒有得到大家的支持和默許,更讓當家的大哥覺得丟臉,要是不再出手的話事情就會更加糟糕了。許父馬上出來,一邊暗示大哥不要發怒,盡量和這個許應騤保持關系,一邊仗著自己和二哥許應騤關系不錯,拉許應騤下了棺材。大哥見到了自己的親弟弟,就開始檢討自己的態度,畢竟這個許應騤是老許家出來的最大的官,就算自己不承認這個弟弟,也不能把他徹底得罪了。既然許父回來了,索性就把這個事情交給弟弟處理,處理好了就好,處理不好再準備繼續吵架。許應騤其實心裡也十分苦悶,知道自己的行為太衝動了,借著三弟許父拉自己的機會,順勢下了母親的棺材。希望能夠在不降低母親待遇的情況下,盡量不喝老許家吵翻。畢竟這裡是老許家,這裡是他的老家,他總有一天要回來的,總不能一輩子不來祖墳拜祭父母吧。
許父一邊安撫老許家的人,特別是他的親大哥老許家的當家人,一邊為二哥許應騤出主意。其實做老許家的工作十分簡單容易,現在老許家除了這個許應騤之外,最大的現任官員只不過是一個從四品。老許家需要官場上的人為老許家撐面子,現在這個許應騤是老許家最看好的一個,不到萬不得已老許家的人不願意和許應騤翻臉。許父就利用這個機會,讓大家盡量不要惹怒許應騤,盡量為了老許家當官的孩子考慮,一定會得到大家的默認和支持。許父也可以代表許應騤答應大家,不會讓老許家難看,更加不會做出對不起老許家的事情。只要老許家的人願意和許應騤合作,大哥的工作就好做多了,許父是大哥的親弟弟,也是大哥的智囊,當家的大哥會聽這個同父同母弟弟的意見的。至於許應騤其實也好溝通,如今的他之所以這麽激動,就是因為為了給他的母親要求待遇。只要他不鬧事,只要他願意和大家商量,答應他一些問題也不是不可以。
經過許父來來回回的調解和說服,終於商量出來了一個比較滿意地解決辦法。老許家願意給許應騤的母親一個比較好的待遇,但是前提條件是許應騤的母親能夠承受得起這份待遇。也就是說她從老許家正門抬出去可以,要進入老許家祖墳安葬也可以,需要有朝廷的誥命。這個先例老許家有過,五十年前老許家的一個丫鬟私下生下一個庶子。這個孩子和他的母親一直沒有地位和身份,老許家也一直不承認這對母子。二十六年前,這個庶子以老許家行商掌櫃的身份出去做生意,意外救了一個落難的人。沒想到這個人後來成為了皇帝后宮妃子的親戚,為了報答這個庶子,他給庶子的母親請了一個正五品的誥命。有了這個誥命,老許家不得不承認這對母子,庶子的母親更是被安葬在了老許家的祖墳裡面。老許家的意思是許應騤的母親要是也有朝廷的誥命的話,老許家也可以破例讓她享受一次這種待遇。
如今的天氣和時間,給許應騤的母親請一個誥命是絕對來不及了的。可是許父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這也是他急中生智想出來的唯一可行之法。當時許應騤的職務是清政府從三品地方學正,不但掌管著一個省的讀書人的科考進取,更是兼管著地方忠孝節義的禮部考核。但凡有人大孝、大仁、大義,他都可以一邊鼓勵宣傳一邊向朝廷匯報要求嘉獎。必要的時候需要他代表朝廷發布最低等級的獎賞,朝廷的正式文件事後補上。代表朝廷頒發最低等級的誥命,也是許應騤的職權范圍。給自己的母親頒發一個從六品誥命封號,事後他想朝廷報備,有許父等老許家的人作證,這個程序也算合法。唯一的缺憾是誥命官服來不及做,他的母親不能穿著誥命衣服下葬。
就在許父幾乎做通大家的工作的時候,許父的大哥又出來找事了。他覺得沒有正式朝廷的誥命,許應騤的母親就不能正式從老許家正門抬出去。所有的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棺材抬不出去,更加不可能安葬進入老許家的祖墳了。本來開始緩和的局面,又一次變得十分微妙起來。本來已經答應照顧老許家幾個當官的晚輩的許應騤,又把整張臉陰沉了下來。老許家的人這一次不再那麽團結了,有孩子當官的人開始為許應騤說話了,雙方再一次為了這個問題鬧了起來。
許父又為許應騤出了一主意,許應騤的母親和自己的親兒子母子一體,沒有什麽要顧忌的。雖然現在沒有誥命官服,也沒有朝廷的正式任命,可這件事情已經板上釘釘了。只要許應騤不忌諱,只要他願意,可以暫時拿出他的官服蓋在自己母親的棺材上,什麽問題就這麽解決了。抬著蓋有朝廷三品大員的官服的棺材,就等於抬著一個現任官員,當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出老許家的大門。有了現任官員的保證,朝廷將會補發的誥命,他的母親當然可以進入老許家的祖墳。當家的大哥就算再不願意,也沒有合適的理由阻攔,這件事情就解決了。
大家按照許父的安排,總算是把這個事情解決了,許應騤更是十分感激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後來許應騤出任閩浙總督之後,不允許老許家的人依仗他的勢力在自己的地盤胡作非為。但是他相信這個弟弟,也知道要感激這個弟弟,允許許父在自己的勢力范圍之下經商。雖然名義上他不會特別照顧許父,但是誰都知道許應騤不會不關照自己人的。知道這個事情的人,都說許父做人好,好人有好報。要是許父和他哥哥一樣敵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許應騤的話,許應騤絕對不會這麽照顧許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