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來有刻意讓他們知曉我清醒,因為要設法把手串扔到車窗外,在我第二次昏迷之前,我們有產生過對話”
“你說的手串是這個嗎”說話間,他從記錄同事手裡拿過一個小的自封袋放到她面前。
她確認過“是的”
“如果讓你再聽到他們的聲音,你認得出嗎”
“應該可以,我不敢百分百確定”
“後面發生了什麽”
“第二次醒來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我被關在一間柴房,手腳同樣被綁住,偶爾從外面傳來幾聲狗吠,我求救無門,後來爬到門邊,從縫隙裡看到外面是一個院子”
紙杯裡傳來淡淡的溫度,從掌心注入到她體內,她停下來,喝了幾口水。
興許是這兩日吃藥的緣故,總覺得口乾舌燥,嘴裡苦澀得緊。
他等她喝完,方才繼續“後面發生了什麽事”
此番,她鎮靜的面容才開始有了一絲波動,那是——抵觸!
但是並不很明顯——她在盡量讓自己不要有情緒。
再開口,卻是另一番請求“我可以再要一杯熱水嗎”
江sir“咖啡需要嗎”
她搖頭“熱水就足夠了”
“好”警官給重新去取了一杯回來,放置在她面前。
她拿過來,放到嘴邊吹了幾下,溫度沒那麽燙了,小小喝了一點,然後又繼續“有個女人進來給我送飯,我佯裝被噎讓她去給我打水,趁機逃出柴房,可是到了院門被那家主人撞見,混亂中我逃出了那個家,在外面看到了人,以為求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不是,下壩村的人都一樣,他們互相為彼此掩蓋事實與犯罪,他們無視我的求救,饒有興味地看著我被拖回那個院子”
那一天的絕望又開始像浪潮一般擊打而來,將原本在岸上的她卷入洶湧的波濤中,叫她莫名地開始有種窒息的錯覺!
微微握緊了杯子,水溫燙得她的掌心有些發熱。
“我被拳打腳踢,棍棒加身,直到打得我無力反抗,他們說這是作為我試圖逃走的代價”
“阮噤期間,他們抓著我,強迫我跟他們的兒子發生關系,我抵抗,迎來一頓拳踢鞭打,不過,也算是好的,至少不用當眾受辱”
“我脾性太硬,強的辦法不行,他們只能給我下薬,我使不出力氣,醒來隻覺得有人在動我,那是他們的兒子,他們要用這種方式讓我懷孕,讓我聽話。被阮噤的那幾個月,他們留我一條命,吊著一口氣,讓我把傷養得差不多,若是不聽話,便繼續打,周而複始,試圖用這種手段擊潰我的意志”
記錄的警官停下了筆,看向她,眉目中透出震驚與不忍。
江sir內心受觸動“後來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我有一段時間服軟,降低了他們的防備心,我跟薑花趁機用僅有的材料做了一個簡易的竹筏,趁深夜打算從水路逃走,竹筏不能承受兩個人的重量,我們只能一個從水路一個陸路,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他又問了許多與案件緊密相關的專業性問題,時間慢慢地走過,錄口供的時間已經超過一個小時。
最後“你的驗傷報告已經在我們的手裡了,對判刑也有一定的作用,我們會讓這些觸犯法律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還你們一個公道”
“謝謝”她輕聲道了一句謝。然後微微抬起頭“我可以提一個請求嗎”
“你說”
“我能看看他們嗎”
她口中的‘他們’,江sir了解。
“如果你沒問題,他們就關在外面的羈押室,我可以帶你去見見”
“謝謝”
在外等候的孔林通了幾個電話,都是國內外的客戶,這一個小時都在處理工作上的事情。
人一出來,他對著電話那頭說了一句話英文“不好意思,我稍後給你回電話”一壁收線朝她走過去,一壁與江sir頷首示意。
她一出來他便眼尖地發覺她的臉色比進去時更差了一些,其實也非他眼尖,只是是他處處在意她罷了。
江sir對孔林道“兩位先在這兒等一下先”而後邁步暫且去了他處。
他上前來,握了握她的手,發覺比進去前更冷,眉頭微皺,伸手將她肩上的外套攏緊了一些。
“肚子餓嗎”一邊又溫聲問。
她搖頭,盡量表現得淡漠一些。
對於他的噓寒問暖,她想視而不見,可過於高估自己。
既無法對他冷漠,也無法無視他的話語。
“要回醫院了嗎”
“我要去見見那些人”
聞言,漆黑的眼閃過一縷擔憂。“你可以嗎”
“該畏懼的,是他們,不是我”
對,不是她啊!
像在告訴他,也像在說服她自己。
江sir過來了,告訴她可以跟他過去。
她讓孔林在這邊等,希望自己一個人去面對。
關押室就在警察大廳裡,她被帶到那裡,然後一個人站在門口。
那些人沒察覺到堅硬的鐵欄杆外站著一個人,原先被關押的那些村民已經換了一批,不過是打架鬥毆的小罪名。
現在這批都是家中有婦女是蕒麥來的,等著警察收集完罪證,等著庭審的手續下來。
其中,就有老財夫婦。
一牆之隔,視線無阻,為初冷漠而倨傲的眼神投射在那對夫妻身上,定定地看著他們落魄、雙眼無神的樣子。
裡面的人幾乎都是背貼牆坐著,人人面如土色,被關了兩三天,從原先的撒潑無所畏懼到現在的恐慌。
老財嬸最先看到外面的人,眼睛一瞪,一扯旁邊的人。
老財轉過頭來,也看到了,呆滯的眼神忽然一變,猛地衝過來,雙手越過柵欄試圖把她扯過來。
奈何為初早知對方有這個反應,站的位置並不至於讓對方的手能夠到自己。
“你個喪門星,禍害種,你等我出去,等我出去一定打死你”他唾沫橫飛,怒聲咒罵。
她的眼神冷漠而銳利“你是要出來”
“可再進去的,就是四面牆的監獄了”
老財恨得牙癢癢,目光似淬了毒般“老子幹了什麽,不過是蕒了你這麽一個賤蹄子”
她的眼,涼薄地掃向角落的那些人“你們一條村的,做過什麽,為何被關,你不知道?一句輕描淡寫的購蕒,你們把人當貨物還是牲畜?”
老財狠狠瞪著她,牙齒磨得咯吱作響。
“你們犯的什麽罪,進了這裡還不知道嗎?非法收買,強奸未遂,故意傷害,非法拘禁,侮辱,等等罪名加起來,沒個十年,你們出得來嗎”
那些專業術語老財嬸隻懂一半,心中驚慌,衝過來怒吼“你說什麽呢”
冷冽的眼轉而落到她臉上,為初道“我說過,你們做下的事,會由你們自己來承擔後果”
“你不要以為我們沒讀過書就嚇唬我們,蕒你我們是給了錢的,又不是搶的偷的,我們犯什麽法了,憑什麽關我們”
“上了庭,法官會告訴你們,憑什麽關你們”
“你個惡毒的爛人,我撕了你的嘴”老財怒聲咒罵中撲騰著雙手要來撕她。
“還要告訴你們一件事,大寶已經回到他媽媽身邊,這輩子你們怕是無緣再見,進了監獄,你們唯一的兒子也只能仰人鼻息生存到你們出來之時”
末了,她冷笑“可我想,你們下壩村的人一向都齊心融洽,想必會好好照顧你們的兒子的”
聞言,夫婦二人更是怒上心頭,目眥欲裂“你給我閉嘴,我兒子是你老公,你離了他也就是個破鞋,誰還要你,你父母有沒有教過你三從四德,不管怎麽樣,翹翹是你老公,你就得給我服侍好他”
說罷,老財嬸憤怒的眼睛往她的肚子上瞟“你那肚子,說不定已經了我兒子的種”
他們這種心理還停留在古代,食古不化,一心以為女人被碰了,早已沒了一毛錢的價值,篤定了她不敢離開自己的男人。
“癡人說夢”
“你當真以為你兒子碰過我?”
“你說什麽”二人驚愕,半晌反應過來,幾欲衝冠眥裂“你糊弄我們一家,你個賤人,你不得好死,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撕爛你的嘴,你個賤人”
“破爛的玩意,我們家蕒了你真是罪孽,你就是個掃把星,災星,害了我們不止還害了翹翹跟大寶…..”
周遭充斥著夫婦二人咬牙切齒的咒罵,不堪入耳。
他們恨紅了眼,汙濁的唾液在空氣中飛舞,張牙舞爪,醜態盡顯。
為初就這般看著他們發狂的樣子,她並未解恨,也沒有半點痛快。
隻覺滿心悲愴與絕望!
他們做過的事,縱使為此付出了代價,可那些被乖麥的女性與其家庭,破的破,碎的碎,慘烈的傷疤永遠也不會隨著時間愈合!
這個世界上,有多少個木為初與薑花?她們尚且逃出來了,那她們呢?
“你們也試試身處地獄,是什麽滋味吧”
她留下一句話,留下一個冷厲的眼神,退開一步,轉身,將他們的詛咒都留在這個牢籠裡!
天下的惡念,都該消亡!
.................
她出去了,跟警官們告了別,與孔林相攜離開了這棟建築。
面前就是馬路,往來的車輛並不很多,她站在人行道上,看著面前的斑馬線輕聲說了一句“我想一個人走一走”
“你的腳還不是很方便”
“沒關系”
或許看穿了她內心的心理變化,他並未勉強她“好,要回去了就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她點點頭,穿過斑馬線,行走間可以看出腿腳稍微有些不那麽便利。
他一直停留在原地,看著她慢慢的漸行漸遠!
寶湖鎮並不繁華,街邊的建築也有許多年的年份,人流量談不上多,也不少,她所經過的地方都有一些小的店面販賣餐點,將近中午,各家早餐店都在清理餐具,偶有幾個行人過來,只能買到一些剩余的餐點。
對面有位老人,由孩子模樣的年輕人攙扶著,步履蹣跚地經過一間熟食店就不願再走了,指著櫥窗上面掛著的吊燒排骨想吃,年輕人耐心地勸說,排骨硬,您的牙齒咬不動,又高油,不適宜您吃。
老人便像個小孩般鬧著性子不肯走。
為初再往前面走,遇見一對情侶迎面而來,女生鼓著腮幫子氣衝衝地走在前面,男生在後面追,追上了,拉著她的手不讓走。
一個道歉,一個別過臉不願理。
可從神態看得出,雙方都在意彼此。
她慢慢地走著走著,將周遭的人事物都納入眼底,喉嚨有些哽住。
腳走得有些疼了酸了,便靠著路邊的燈柱扶一下,肩上的外套在行動間松得掉在了地上,正要彎腰去撿時,經過的一個小孩先她一步,快快地撿了起來。
“阿姨”雙手遞給她,臉上揚著單純而美好的笑容。
為初愣了愣,木訥的伸手接過。
穿著小學校服的小孩先前在後面就注意到了她的腳“阿姨,你怎麽一個人出來啊”
“我出來散散步”
“這麽熱你出來散步啊?快點回去吧, 不然你媽媽肯定又像我媽媽那樣凶凶地出來逮你回家了”說話的時候還皺起了臉做了一個‘凶凶’的表情。
為初淺淺的笑了,溫聲回了一句“好”
“那我回家了,阿姨你也早點回家吧”說罷腳步輕快地往前走了。
轉頭,她靠著燈柱,目光追隨著那個才到自己胸部的小孩,原來的喉嚨難受,升華成了眼淚,眼前的視線有些模糊,一滴淚從左眼墜落,悄無聲息的。
短短的一段路,她看到了人生百態;
請你也相信自己所身處的這個世界,善良遠比邪惡多得多!
......................
腳背一陣輕微的拉扯,她收回視線低下頭來,看到原本應該離開了的人卻蹲在自己面前,為她綁上不知何時松開的鞋帶。
她的眼,還掛著淚珠。
為她綁好鞋帶後,他抬起頭來,沒有問她為什麽哭了,只是溫聲說“累了嗎,想去哪,我背著你去”
她無聲地,只看著他。
他便轉個身,將背對著她。
等了一會兒,又一會兒,他依然維持著這個姿勢,後來從地面上,他看到她的影子動了動——她終於趴了上來。
手環到身後,他背著她,穩穩地起身。
她的手圈在他身前,形成了一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