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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初》第141章:回家
  他繞到副駕駛那邊,拉開車門,而後稍稍讓到一旁。
  一弦走過來,女兒的身體就納入眼簾,毯子將她蓋得嚴嚴實實,她的目光往左邊移,看到了她睡著的臉。
  她張了張嘴,想叫,但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的女兒,終於回來了!
  “她是病了嗎”回過身,她悄悄地問孔林,唯恐自己的聲音吵擾到沉睡的人。
  “昨晚沒睡好”他隻如是安慰
  然後說“外頭吵,我帶她上去吧”
  “好”她忙點頭,紅著眼睛給他讓開了位置。
  伏低身子,他掀開毯子,先抬起她的腦袋置在胸膛,手放在她背部,另一隻手再穿過她的膕窩,把她攔腰抱起。
  她一襲雪紡的長袖長褲,把未好全的傷痕擋在人前,一弦沒發覺異樣,在後關上了車門,緊跟著孔林上樓。
  一路上,為初睡得很穩,直到放到屬於她的床上,才皺了皺眉,不過意識沒有醒來。
  目光一直追隨著女兒,在一弦眼裡她是失而復得的珍寶,一刻也不敢放松。人一放下來,就忙著給她蓋上被子,又把臉頰邊的頭髮撥到耳後,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她的臉、她的手、她的腿,處處用眼睛檢查她瘦了沒有,傷了沒有。
  不知不覺,眼淚就淌了下來。
  明明有千言萬語要問,可是一看見她,就顧不得所有了。
  知道阿姨此刻的心情,安置好為初,孔林退出了房間,倒上一杯水進來,擱到床頭櫃上。
  杯子觸碰桌面時發生的輕微聲響分散了一弦放在女兒身上的關注。
  對上長輩的淚眼,孔林稍稍降低了音量“晚上她醒來可能會口渴,水放在這,我先回去了”
  他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這時候給她們母女獨處的機會是最好的撫慰。
  擦了擦眼淚,一弦站起來,伸出手抱住他“謝謝你,孔林”
  這一聲感謝,實在包含了太多的感激!
  他拍拍她的背“以後沒事了”沙啞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量。
  離去後,房間裡只剩下母女二人,她重新坐了下來,小心又小心地撫摸著女兒蒼白的臉。
  “怎麽瘦成這個樣子”一句話說的哽咽不已。
  心酸排山倒海地湧上來,化成眼淚不斷地模糊她的視線。
  起初的無聲升級成有聲,那種難過自責與心痛化成一塊塊刀片,割著她的心,哭聲從嘴巴跑出來,並且越發難以控制。
  唯怕吵醒了她,忙捂住自己的嘴,哭聲降低成壓抑的嗚咽,從指縫跳脫出來。
  ……..
  夜半風涼,為初從夢中醒來,覺得有些口乾舌燥,睜開眼簾,一片暖黃的燈光籠罩在周遭,納入眼簾的事物,帶來一陣強烈的熟悉感。
  意識一點一點地回籠——這是她的家!
  媽!
  腦子裡第一個閃過的,是母親。
  她抬起手意欲拉開被子下床,一轉頭,卻見自己想要尋找的人就在床畔,拉著她另一隻手將臉埋在臂彎裡,似乎睡去了。
  內心裡的失真急切在這一刻,忽然一點一點地沉寂下去——原來她真的回來了。
  “媽~”她張了張嘴,一聲近乎無聲的呢喃從她嘴裡跳出來,眼眶在暖黃的台燈中映出微紅。
  她移動著自由的那隻手,想摸摸母親的頭髮,到了近前,又退縮了。
  母親那樣淺眠的人,她動一動也要叫她驚醒的。
  這麽想著,手又放回了原位,只是這樣安靜的看著她,內心的恐懼點點滴滴開始消散。
  這個世界上,除卻舅舅,她們之間只有彼此了。
  如果在那個地方,她失去活下去的希望,或者說,這輩子沒有勇氣逃出去,那她的母親往後倚靠什麽生活?
  或許這輩子渾渾噩噩就過去了,或許用往後的時間千裡尋她,又或許……
  她中斷自己腦海中的假設,沒有勇氣再細想。
  幸好;
  她堅持下來了!
  思念在眉梢眼角流淌,她寂靜無聲地凝望著母親睡著的模樣,看不到臉,但是握著自己的那一隻手抓得很緊,即使在夢中。
  ……..
  《翡翠園》之下,孔林的車在那裡停了許久,目光遙遙地望著她所在的樓層,縱使什麽也看不到。
  直到這一棟建築的燈一盞一盞地熄滅,他收回目光,下了車,在便利店買了一打罐裝啤酒,一個人走到附近的河堤,尋了個位置坐在闌乾上,拉開一聽啤酒,仰頭一口氣喝完了半聽
  口袋裡的電話震動起來,是言書的來電。
  “怎麽沒接電話”那端發來一個問題。
  “抱歉,沒聽到”
  “把為初送回家了?”
  “嗯”末了反問“這個點你怎麽還沒睡”
  “我總得確認一下你們的安全才能放心睡吧”
  夜半的河堤涼風偶爾呼嘯,吹起他的衣袂。
  電話那端聽到風聲,問“你還在外面?”
  “嗯”
  言書與他似乎心有靈犀“要不要陪你喝一杯?”
  “《翡翠園》附近的河堤,你要來可以多帶打啤酒”
  “沒問題,等著”
  他收了線,將剩下的半聽啤酒喝完,捏扁了暫且先扔到腳下。
  河堤兩岸的路燈直到第二天早晨的6點才會熄滅,燈光照著水面,倒映出斑駁五彩的影子,那些影子映入他漆黑的眼,將他的眸也染成了斑斕的色彩。
  言書來到時,闌乾底下已經堆了4個空的易拉罐。
  長腿一跨在他旁邊坐下,揚了揚手裡的一打酒“黑啤OK不”
  “怎麽想出來喝一杯?”如是反問,接過他遞過來的黑啤。
  對方頗具風情地將額前的劉海撥到腦後去“我說我只是陪你,你會不會感動”
  當事人眉宇間生出嫌棄“你撩人時稍微分一下對象”
  聳聳肩,言書舉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兩個人望著水波粼粼的河面,仰頭喝酒。
  冰冷的液體沿著喉管滑入胃腔,有一陣難言的舒適感。
  看著滿面的粼光,臉上那個閑庭自若的淺淡笑意隱了下去,變為了認真,言書說“壓抑了這麽久,發泄一下沒什麽大不了”
  映著流光的眸眼閃過了一些什麽,孔林喝酒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與他碰了碰杯。
  兩個男人沒有過多言語,彼此都知心裡的事,喝酒吹風,心照不宣。
  地上的易拉罐越來越多,兩人臉上都帶了一絲醉意。
  “有一個問題,其實我很想問你”中性的獨特的聲音被河堤之上的風吹散。
  “作為一個男人,我以為這麽久了,你應該會放下…..或者說,放棄她。況且你們從來都沒有在一起過”
  “放棄?”他低沉而沙啞的聲音重複這兩個充滿了重量的詞字。
  “說來慚愧,相比你,為初失蹤的這段時間,我們反而遠沒有你付出的多”
  “都是在乎她的人,沒有分誰多誰少”
  “你沒有想過放下她?”
  在言書這句話剛落地時,他搖頭,沒有一點猶豫。
  “我也不知道她在我心裡佔據了什麽樣的位置,只是覺得最起碼,我在意的人我希望自己能保護好,不管發生什麽”
  聞言,言書愣了愣,而後一笑“你這句話,我若是女生都要動心了”
  “只是她遭受過的那些傷害與磨難,我沒辦法替她撫平”河面上倒映在孔林眼裡的光並沒能破開他心裡的屏障,內心裡依然存在一塊灰暗,那裡,黯淡無光!
  身畔人的聲音暗了下去“她是個苦命的孩子,生下來就是”
  聞聲轉過頭看向對方,他漆黑的眼帶著疑慮。
  拍了拍他的肩,言書道“我跟為初共事這麽多年,對她的事也還只是一知半解,很多事,她不願與人說,如果她能對你敞開心扉,我想有朝一日你會了解全部的她的”
  涼風襲來,吹散一些酒氣。
  他舉杯,跟他碰了一下。
  ……..
  翌日8點多,為初在斷續的砍跺聲中清醒,床畔已經沒了母親的身影。
  她掀開被子,腳穿進拖鞋之中,坐在床沿遲緩地看了看袖管與褲管。
  手上的傷口很淺顯,幾乎看不太到了,四肢有衣物遮擋,她便放心出房間。
  她踩在從前每日每日都在踩踏的地板上,母親隔三差五要仔細擦一遍,所以她看見的時候,總是光可鑒人的。
  再回到這裡,踏過每一塊板磚,是一種恍如隔世般的失真感。
  朝著聲音的來源走去,她盡量維持正常人走路的姿勢。
  刀子跺在砧板上的聲音停止,她往廚房走近,透過吧台,看到母親站在鍋灶前,手裡拿著菜刀,菜刀上堆著剁好的魚泥。
  站定未出聲,她看著母親拿筷子把魚泥撥下煮鍋中,又遊刃有余地用筷子攪動撥散。而後轉過身來,用菜刀鏟起砧板上的蔥花,也沒發現站在客廳中的她。最後又轉過身去,把蔥花灑下去,關火。拿出兩隻碗,各盛了小半碗粥,直到兩碗粥放到吧台上,抬頭間,一弦才發現了那裡無聲佇立的為初。
  四目相對,一弦有片刻怔住。
  “媽~”直到她張了張嘴,輕聲喚。
  一弦驀然間紅了眼眶,猶如乍然敲醒,斂起所有的難過的心疼的情緒。
  “起來了?刷牙洗臉了沒?”就像她從沒失蹤過的那般。
  沒等她回答又低下頭去端起吧台上的粥,一壁拿到餐桌處“快去洗洗,早上我去市場買了條新鮮的鯽魚,做成了魚羮粥”
  “那我先去刷牙”她不是看不出母親故作平靜的姿態,這樣其實也好,總比母女抱頭痛哭來得雅觀些。
  趁女兒去刷牙期間,一弦又折回到吧台端第二碗粥,手已經握著碗邊,卻又忍不住偷偷往洗手間去看。
  目光戀戀不舍又綴滿心疼,直到幾根手指傳來滾燙的刺痛,她才回神慌忙縮開了手。
  指腹一陣灼痛,她胡亂地甩了兩下,這才重新端起碗,忍著痛放到餐桌上。
  兩隻碗並行而放,並沒有面對面各放一隻。放好了粥,又去倒一杯溫開水擱在碗的旁邊,不多會兒聽到腳步聲,匆匆忙忙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為初走過來,自然地在粥的那個位置坐下,一弦也隨後入座,拿起杓子放到她手中。
  “還是很熱的,別燙著”
  點頭,她盛了一杓魚粥,吹涼了一些放進嘴裡,不用多咀嚼,已經入口即化。
  很清甜,甜到嘗不出一丁點魚的腥味;
  母親的手藝總是不會讓她失望的。
  她吃了幾口,發現對面的人沒有一點動靜,微微抬頭看了看旁邊另一碗粥“怎麽不吃?”
  “這粥熱著,等你吃完這一碗溫度剛剛好”
  暌違許久的溫暖叫她喉嚨忽然一哽,忙低下頭去繼續吃粥,低聲說著“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們這些年紀的女孩子沒嫁人前不老說自己還是小寶寶嗎”難得的,一弦會用玩笑的口吻。
  “這個點,你還不去上班嗎”
  “今天請了假,中午要吃什麽,我待會去市場看看”
  “松鼠鱖魚你會做嗎,想吃點酸酸甜甜的東西”
  “沒事,手機不都有教程嗎,還想吃什麽”
  “紫蘇燜鴨吧”
  “好”她一口應下,並因女兒的食欲心情稍長許多。
  她們都在為彼此著想,一個希望對方多吃點,一個希望用繁瑣的菜式分散對方的難過。
  一口一口的,為初很快吃完了小半碗的魚粥,對面伸過來一隻手,把另一碗晾好的替換到她手裡,然後起身又去盛。
  抬首,看著母親纖瘦的背影,為初溫聲說“吃完這碗我就飽了”
  一弦則頭也不回“一隻碗才裝了這麽一丁點,粥很容易消化的”
  聞聲她沒反駁,由著母親去,權當讓她開心些。
  接下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在母親的注視下,她合計起來吃了整兩碗的魚粥,然後在母親的交代中將她送出門。
  屋裡就剩她獨自一人,如今快要初秋,廣東的天依然熱得猶如夏季,灼人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烘得屋子的溫度也越發升高。
  她走到窗戶旁,拉下水藍色的紗簾,把陽光阻隔在外。
  又到露台上,地上的盆栽興許是多日未有人打理,有幾盆已經焉焉地耷拉了下來。
  給花灑壺裝了些水,她逐一在植物上噴上水。又到洗手間收拾換下來的衣服,到客廳到處看一看需要一並清洗的衣物,放到露台的洗衣機裡,倒入洗衣液與柔順劑,闔上蓋子,按下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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