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吃得熱火朝天,兩耳根本不聞窗外事。
“我看那湯簡直就跟重慶那火鍋一個色了,你吃得了這麽辣?”
“哎,你聽沒聽到我的話,好賴那粉也是我給你點的”叫嚷的時候一個勁地拿眼睛湊近玻璃,恨不得穿透了進去。
然而還是大半天沒等到一點回應。
而彼時的三月熱汗淋漓,原本不怎麽有血色的唇此刻變得豔麗紅潤,像極了那沾了露珠的富士山蘋果,剔透中泛出光澤來。
大大的一碗粉已經被吃了一半,她還在暢快淋漓地進行著。
身後拐角的不鏽鋼大門傳來聲響,沉浸口腹之歡的三月除了手裡這碗續命的螺螄粉之外,其余根本無暇關心。
並不算很狹窄的空間多了一道黑影,籠罩在三月的身旁。
來者是殷商,手裡拿著那一罐黑啤,一進來便聞到了濃烈的‘惡臭味’,銳利的眉危險一皺。
就像那榴蓮一般,螺螄粉也分兩個極端派系,擁護它的人如同上了癮,間隔一段時間便忍不住要吃,憎它的人聞到了味道便恨不得逃之夭夭!
而殷商是後者,可他能忍,不逃!
“作為泅犯,你倒過得有滋有味”
冷肅而陰惻惻的聲音自身後毫無征兆地鑽進三月的耳膜,猛然回頭,見著身後居高臨下的那一張臉,頓時大驚失色。
“咳……咳…..咳…..”因為驚嚇而被嗆到,猛烈的咳了起來。
她慌忙回過頭去,扔下筷子意圖把沒吃完的螺螄粉藏起來,左右張望,最後手忙腳亂地藏到了床底之下。
“咳咳咳咳….”
殷商一臉寒霜地目睹她掩耳盜鈴的全過程。
她咳得一張小臉漲紅,粉裡的辣椒嗆得異常難受,怎麽也停不下來。
四處找水,最後發現他手裡的那瓶啤酒,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於本能抓著他的手腕搶了過來,仰頭咕嚕咕嚕地灌進嘴裡去。
他眉間的‘川’字更深了,卻任由她搶了去。
“咳….咳”小半罐的酒灌下去,透涼冰鎮的液體緩和了喉管的燒灼感,咳嗽慢慢的沒那麽劇烈。
冷冷的聲音在室內響了起來“木頭,把排氣扇打開”
“哎”外頭的人應聲,急忙開了牆上的開關。
寂靜的空間開始多了扇葉轉動的聲音,清晰而突兀。
鼻子裡的味道依然那麽強烈,叫殷商的眉頭一直未曾舒展過。
那雙不摻情感的眸眼漠然地看著地上的三月,瞧著對方臉色漲紅,咳出了眼淚。
直到咳嗽停止下來,她才大大地一口一口喘著氣,仿佛劫後余生一般。
余光瞥見地上的影子,幡然醒悟,禁不住緊了緊手裡空空的啤酒罐,身子本能地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現在知道怕?”語氣夾了譏誚與威嚴。
她抬頭“我說我怕了嗎”
因為劇烈咳嗽過,以至於說話的聲音有些黏稠與沙啞。
聞言,他的眼眯了眯,抬起腳往她的方向靠近。
兩個人只有幾步的距離,他走得慢,眼裡有危險的意味,三月察覺到,心裡一陣緊張,可又倔強地強忍著,看對方慢慢靠近,不由得往後面靠,目光充滿防備。
他慢慢地在她面前蹲下,就在三月以為這魔鬼又要折磨自己的時候,卻有一條手臂橫過自己的身側,拿走了藏在床底下的螺螄粉。
“你幹嘛”她一急,伸手就抓住他的手。
掌心與手腕的觸碰,她肌膚上的溫度過渡到自己手上,殷商不染情感的眸瞥了一眼。
看著她道“拿去扔了”
“這是我的”如小雞護食。
“你連人都在我的手裡,有什麽東西是你的”
盛著怒氣的眼睛瞪著這惡人“我不過就是吃一碗粉,礙著你什麽事”
他的眉宇帶了嫌棄,冷冷的“我不喜歡這味道”
“那你走啊”
“你怕是忘了,這裡是什麽地方,還有你的身份”
他的聲音沒有什麽變化,可眼睛裡的狠震懾到了三月,一時間沒有說話,內心對這個人始終有著恐懼,即使她強裝鎮定。
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忌憚讓殷商滿意了一些“松手”
她咬了咬牙“就算你關著我,也得讓我吃飯吧,我今天一整天只有這一碗粉”
兩人對峙須臾,三月見他沒有說話,壯著膽子捧著碗的兩邊,反正就是要拿回自己的食物…
那沒有波瀾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大手慢慢松開了一些力道。
三月趕忙將那碗粉奪走,用身體的外側擋住。
看了看自己手上沾了那少許的油脂,她掃了眼她的身體,直接將她的衣服當抹布,在肩膀的部位擦了擦。
突如其來的接觸讓三月以為對方要對自己做什麽,本能地肩膀往後縮,目光中的防備加深。最後意識到他竟只是把自己的衣服當擦手布——這變態真是捉摸不透。
他起身,慢悠悠地靠在她面前的白牆上,姿態傲慢“你這張嘴打算堅持到什麽時候”
“什麽意思”她警惕而莫名地問。
“易安是幾號墓碑”
又是這個問題!
三月幾乎厭煩透了。
“我根本不認識什麽易安什麽宋戩,你們問我幾遍我都是同樣的答案”
他慢條斯理的掏出煙,叼在嘴裡點上火“無妨,你要耗多長時間,我都可以”姿態有種張狂的霸氣。
“易安跟你們到底有什麽恩怨,值得你耗費這麽大的精力”
原無波瀾的眼因她的話起了漣漪,目光閃過一縷陰鷙,夾雜著仇恨。
她的心臟忽地抽了一下,被那雙眼睛裡的情緒所驚嚇到。
他吸了一口煙,緩慢地朝她走近,身上裹挾著一股危險的氣息,三月嗅到了。
她後悔自己問出這個問題了!
頎長高大的身體在她面前蹲下,一層陰影籠罩而上,口中的煙霧噴灑在她的臉上,濃烈的煙味嗆到她,叫她別過臉咳了起來。
一隻手擒住她的下頜,迫使她正面對他。
“咳~”她在他手裡咳聲變小。
“如果有得選擇,我還真想把你送去問問,我跟你那偉大的父親,到底有什麽不共戴天的仇恨”
他的手指很用力,力道重到捏得三月的臉陣陣生疼。
“我跟他沒關系”她的辯解含糊不清。
他將指間中尚還燃燒的煙放在她的臉頰邊上,距離近到三月能感知那紅點的溫度。
冰冷的目光在她泛紅的臉上遊弋“說來,你跟他的樣子倒真沒有一點相像”仿佛他都要相信了。
三月又驚又懼,余光朝自己手上的螺螄粉瞥去一眼,這麽一個細微的動作也被殷商盡數捕捉,可他卻沒製止!
在她揚起火辣的湯粉朝他潑來時,他的大手一掃,半碗的湯汁傾瀉而下,噴灑到地面,一部分淋到他的手上,那一瞬,眉頭幾不可察的皺了皺。
手上的煙已經被湯汁熄滅,他隨手丟在了一旁,將她拉得更近了——一大一小的一張臉,只有幾寸的距離。
她掩飾慌亂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帶著一點火辣的溫度。
“我留你一條命,是因為你尚有用處,可你這性子要是還這麽硬,我也不介意用卑劣的方式讓你聽話些”
三月是怕的,可那僅剩的一丁點倔強是從骨子裡長出來的“你以為從始至終你的行徑就很高尚嗎”
“我生來就汙濁,高不高尚又如何”
“你真是個爛人”
他眼神陰測“真是遺憾,怕是你這輩子都要斷送在我這個爛人的手裡”
目光中承載著悲憤與怒意,她奮力地把臉別開,不願與這惡魔靠得如此之近。
殷商不容拒絕,擒著她的下巴蠻橫地掰過來。
三月吃痛不已,下巴在他手中似要揉碎了一般。
破罐子破摔,抬起兩隻手拽著下巴底下那隻鐵掌狠狠一咬,她是用了很大的勁的,咬的是他虎口之上最脆弱的部位。
殷商沒料到她有如此舉動,面如寒霜,卻不見痛苦,只是皺緊了眉頭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抬起眼簾,她眼睛裡盛放的怒氣還在,卻見他這番神情,任由自己胡作非為。
嘴裡漸漸彌漫出血腥味,恨不得把這人的肉咬下來,可她畢竟不是他!
最終還是松開了嘴,葡萄似的眼睛回瞪著。
她的嘴角逸出他的血,原泛紅的唇染上血,生出一縷攝魂的妖豔來。
他的眼如鷹隼,盯著她妖冶的滣忽然低頭,乍然就在那沾了血的位置狠狠咬上。
一陣尖銳的疼痛登時傳來,三月既驚又覺羞憤不已,猛地伸手用力想要推開眼前的男人。
可他不僅沒有撼動半分,反而握住她的兩隻手反扣到身後。
一瞬間,她掙脫不得,疼痛難耐,感覺腥甜的液體順著兩個人的觜滣緩緩滑落。
她整個人如同被他鎖在了懷裡,憤恨使她怒目圓睜,隻恨自己剛才為什麽不把他咬死。
這不是吻,所以殷商銳利的眸也對著她,四目碰撞在一起,空氣中流動的不是曖昧,而是火焰。
直到自己懲罰滿意了,殷商森白的牙才離開了她的滣,兩雙滣瓣紛紛沾了血,分不清是他或她的。
可他的手還是沒有松開她,定定地將她看著“禮尚往來”
那挑釁的語氣讓三月恨不得一掌摑碎他臉上高人一等的神情。
“爛人”她咬牙怒罵。
一說話,被咬破的觜滣就一陣撕裂的疼痛,叫她忍不住要倒吸涼氣。
莫名其妙的,先前的怒火好似被這一口還擊給衝散了許多,他沒有生氣,寒涼而幽沉的眼看著她下滣咬傷的部位還在緩慢的滲出血絲來。
他真正的喜怒從來不形於色,三月自然沒察覺他心情的變化,在旁人眼裡,此刻的他依然冷酷到叫人生畏。
抬起另一隻沾了紅辣湯汁的手,他用乾淨的拇指用力地拭去她觜滣上的鮮血,這簡單的動作,竟有種挑逗而嗜血的風情!
可作為當事人的三月只有一種感覺——疼!
松開她的手,他退離她跟前,說話的語氣意味不明“不擦擦你的嘴,等人進來只會以為你跟我發生了關系”
他說得直白而淡漠,讓三月隻覺得惡心,遂而瞪著他抬起手憤憤地擦拭自己的血跡,粗魯的動作導致傷口摩擦,越發刺痛,疼得又是嘶一聲
“木頭”他開口。
外頭的人三步並作兩步進到室內。
掃了眼旁邊一地的狼藉,他吩咐“清理一下,通知阿茶下來,再拿張椅子進來”
循著二少爺的目光看去,木頭見著螺螄粉跟湯汁灑了滿地,洇出一片大范圍。
反應有些遲鈍,半晌應了聲,轉身就按吩咐去做了。
三月不知他要做什麽,隻恨恨的瞪著,鼻腔散出的氣都表明了她此刻的羞憤。
吩咐下去的事幾分鍾便做好,椅子放在了她對面的牆下,修長倨傲的身子往那一坐,居高臨下地睥睨著狼狽的三月。
阿茶是拳擊館的專用醫生,比殷商大不了幾歲,其貌不揚,醫術倒是很好,從殷商大哥當局那一代已經跟著, 忠心不二。
向來是有事才會叫到他,所以不用明說,下來地下室時他並未空手而來。
“二少爺”恭敬道了聲。
“嗯”冷漠的男子點點頭,舉手朝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阿茶走近,半蹲在他旁邊,一壁將醫藥箱擱在地上。
三月冷眼看著,就算不認識那人,也認識他手裡的箱子,心中不屑地罵道:不過就是被溫湯燙了一下,弄這麽大陣仗,垃圾!
抬起二少爺的手,手腕及下沾了許多的黃紅色湯汁,很是濃鬱的一陣味道,翻過他的手掌,阿茶而後蹙緊了眉頭。
“怎麽弄成這個樣子”
眼神掃過去,三月眼裡原本裝的是不屑,乍一見到那隻手掌劃開了一道口子,目測是刀傷,皮肉都已經外翻,因沾了螺螄粉的湯汁,傷口都已變了色,目光不由得僵滯了一下。
“回來的時候就應該叫我先處理了傷口”阿茶的態度雖然恭敬,可語氣裡卻是夾著一縷怪責的。
說話的同時從醫藥箱拿出鑷子,取了一塊大棉花,先擦去他傷口上的湯汁為緊。
他看這傷口原本是止了血的,受了拉扯與刺激又開始緩慢的流出血來。
當事人只是無關緊要的一句話“死不了人”
他的目光鎖在對面的女孩臉上,那雙原本冒火的眼睛被他手上的傷口引了去,正愣愣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