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目光一轉與自己對上,狠狠一瞪,別開了。
阿茶擦去傷口附近的湯汁與油脂,然後拿出消炎水“二少爺,忍一下”
三月不由得好奇地拿旁光去瞟,只見那人先是用棉球蘸了消炎水,輕輕的在翻出的皮肉處點了點,而後把那惡人的手垂直放下,慢慢地把消炎水從虎口上方往下緩慢的倒……
當下,滋滋的聲音四起,消炎水蘸上傷口開始湧出一層一層的白泡,她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嘴,一雙細眉緊緊地皺了起來,神情裡盡是對這種畫面聯想到的劇痛。
就算是殷商這樣的人,在消炎水一遍遍衝洗傷口的時候也忍不住眉頭深鎖,隱忍著這種強烈而又尖銳的刺痛!
眼神微抬,掃向對面的三月,她想看而又不敢看的表情納入他的目光中,緊鎖的眉頭忽然微微舒展了一些。
直到傷口清理好,阿茶又取出棉花將他腕上的湯汁擦掉,一壁道“二少爺,傷口還是要縫線,麻藥暫時用完了,我出去一趟,半個小時回來”
準備收拾東西離開的他又在下一秒聽到了淡漠的一個吩咐。
“直接縫吧”
什麽?
相比這兩個人,那頭的三月才仿佛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
有病吧!
本人卻不自知自己的神情變化盡數被一雙眼睛收進去。
阿茶沒有躊躇多久,類似的場面他們經歷過無數次,從前老大還在時,受傷的他們更為艱難。
戴上手套,拿出醫用縫合針與縫線“二少爺忍著點”
三月是不敢看的,可人的好奇心就是那樣犯賤,總忍不住拿余光去瞟,當看到那明晃晃彎如鉤的縫合針穿進他手掌的皮肉時,當下頭皮一麻,感覺自己的掌心一陣收縮…..慌忙別過了眼不敢再看。
這得有多疼啊!
好奇地再去看當事人的臉,對方反倒一聲都沒吭,如若不是他抿著唇不發一語,額頭上又冒出了薄汗,三月真的以為這個人像他的內心一樣,硬成了石塊。
最後移開眼睛不再去看,心中腹誹:肯定是去做壞事,不然如今這社會,普通人有多大概率會受刀傷,沒砍屎算這爛人命大!
縫合針在阿茶的手裡一上一下,他沒什麽表情,只顧著把傷口縫合。
三月感覺自己等了半天,怎麽還是沒弄好,禁不住又去看,看到那彎鉤一般的針沾了血,來來回回地從掌心的皮肉穿梭,一排黑色的線整齊地鋪在上頭,無比的明顯!
她的神情帶著很深濃的不忍,有那麽一刻竟然覺得這人有點可憐,就只是有一點點。
殷商的痛感很強烈,半個手掌幾乎要麻痹,只是向來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他忍得多了,也就習慣繼續忍。
轉眼跟床腳下窩著的女孩碰上視線,他眼神冷冷的沒有情緒,後者卻是愣了愣,然後很小聲地罵了句“活該”
很小聲,小聲到如果不是看到她的嘴型,殷商就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他的眼眯了眯,拂過一縷警告。
三月不再理會他,轉過了頭隻當這人透明。
她自己的嘴唇還在疼呢。
這麽想著,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被咬破的位置,一碰上就疼得嘶一聲。
那端的殷商漠然看著。
幾分鍾後,阿茶打結剪線,綁上繃帶,正收拾東西間,見二少爺眼神朝那被關的女人掃了掃,說“給她抹點藥”
目光順勢看過去,並不怎麽友善,在對方身上打量了一遍,未發現什麽新傷
三月抬頭,與阿茶對上,這些本來就是壞人,她自然也沒給什麽好臉色。
阿茶這時才發現了對方嘴唇上的傷口,眉頭一皺,閃過了一絲不名狀的情緒,不過還是從藥箱裡拿了一支藥膏朝她走過去。
三月是抵觸這人的靠近的,從身體,從眼神中都能看得出來。
阿茶正要擰開蓋子給她上藥,身後的殷商不知為何又變了卦“你先出去吧”說罷走過來拿走了他手裡的藥膏。
也罷,他從來隻管館內兄弟的傷,便收拾好東西離開地下室。
排氣扇呼呼作響,攜來一股溫熱的傍晚的風。
地下室剩下二人,矜貴孤傲的身子站著,給她罩下來一圈陰影。
單手擰開蓋子,他在她面前單膝蹲下,沾著藥膏的那隻手捏著她的下巴轉到自己面前。
三月厭煩,掙扎著別開臉,奈何他手上的力道加大,又將她轉了過來,不由分說便將食指指腹上的白色藥膏抹在她受傷的嘴唇。
捏著下巴的是一隻手,抹藥的也是同一隻手,她在他手裡簡直就如同一隻螞蟻,任他搓圓捏扁!
三月相信這爛人並不是好心,只是想發泄,所以抹藥的力道才這麽大,讓她疼得想飆淚。
圓潤的眼睛恨恨的瞪著,等他抹完松手那一刻,立刻就轉過臉去,很想揉揉自己的下頷,不過在對方面前,總不能這樣慫!
殷商又擠了綠豆大的藥,抬起手重新將她的臉扳過來…..
“你有完沒完”一而再地受辱,她的怒火也蹭蹭蹭地往上冒。
他卻從容冷漠的模樣,自顧自地給她繼續抹藥。
對方完全無視自己,叫她更是生氣,看向他搭在膝蓋上綁了繃帶的手,伸手就抓過去…..
就像是看透了她一般,她隻來得及碰到他的指尖,便被他躲了過去。
“年紀不大,心眼不小”他的聲音夾了譏誚,擦好了藥便起身。
眼看偷襲失敗,還被冷嘲熱諷,如此一來,她愈加憋屈。
把藥丟到床上,轉身,他信步離去。
看著對方自得孤傲的背影,三月四處找尋可以攻擊的武器,除了那張椅子之外一無所獲,她就不作他想,跑過去搬起椅子費力地朝他砸過去…..
殷商背後似乎長了眼睛,又或是極其的敏銳,頭也不回地側身一避,那椅子從他身邊擦身而過,重重地摔到地上。
一切只不過發生在幾秒之間。
門外的木頭聽聞聲響,手腳利落忙打開門,正欲進去,迎面看見二少爺在裡頭對自己以眼神示意。
便又退了出去,糊裡糊塗地帶上門。
看著對方側身站定,那冷硬的側面輪廓清晰可視,咽了咽口水,三月心道。
完了,完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
高她整整一個頭的男人轉過身來,臉色陰鬱地朝她走過來。
三月頓覺一股透不過氣來的壓抑,感覺自己的雙腳有些發軟。
殷商走到她面前,一手拽住她的衣領,不費吹灰之力地往上一提,準備給她來個過肩摔……
“啊~”她也覺察到了他的意圖,兩腳離了地,強烈的不安叫她驚慌地抓住他背後的衣服,死死地閉上眼。
這一下子,過肩摔成了抗肩頭,求生本能讓她牢牢抓著他的衣服掛在他的肩頭,總之就是不讓自己被這爛人摔下去。
他臉色鐵青,加重力道想把人甩出去。
“啊啊啊~”她一邊驚恐地叫嚷,一雙手抓得越發牢固。
耳邊一陣尖叫,幾乎要將殷商的耳膜刺穿。
“松手”
“不松”
“松不松
“不松”
“你以為這樣我就拿你沒辦法?”
“反正我就不松”
他強忍怒火。
“你把我放下來”
“有本事你自己下來”
“你個王八蛋,爛人”
她松開一隻手,泄憤地在他背上用力捶打,用了很狠的勁。
他拽著她身後的衣服剛欲往外面一甩…..嚇得三月驚慌失措疾忙又抓住他的衣服“你會遭到報應,你個喪盡天良的王八蛋,你梆駕、你阮噤,還對我施加折磨,你一定會遭到報應的”她罵,大聲的罵,不管不顧的罵。
“天也不敢收老子,老子還怕什麽報應?”
“那是時候未到,像你這種惡貫滿盈的爛人、魔鬼,不管是老天爺還是法律,總有一個會讓你付出你應有的代價”
“我看你口齒伶俐得很,一碗螺螄粉把你膽子吃肥了?”
“那碗粉怎麽沒把你燙死”她在上頭撐得實在辛苦,這爛人的肩膀就像一塊鐵一般,硌得難受不止,血液還一直往腦門上衝。
他額上冒黑線,徑直往床邊走去。
三月大為警惕“你幹嘛”
背向床板,在床邊站定,他抓著她的腳,往後頭一倒,她的身體便如遊魚一般往床上翻去…..
“啊~”她失聲驚叫,驚恐的閉上眼。
砰一聲,腦袋最先磕在床板上,疼得一張臉擰成一團麻花,一時間頭暈又目眩。
從不懂憐香惜玉為何物的殷商冷冷的看著,而後俯身,完好的那隻手掌撐在她的身側——二人的身體相距方二三十公分。
她閉著眼睛在吃痛申吟,抬手想揉一下摔痛的腦袋,然後碰到了阻礙,還沒緩過勁的人睜開眼來,入目是一雙陰惻惻的眼眸——就在自己臉的正上方。
呼吸一下僵滯。
覺得自己又要被打了!
他的眼裡透出警告“別招惹我,我可不是什麽善茬”
抿著唇沒敢說話,她眼底深處悲憤卻還在的。
目光下移,快速掃了一圈她紅腫的觜滣,而後起身,邁步離開。
“到底是誰招惹誰”她在後面小聲怒罵。
剛走到貨架位置的男人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見狀,三月心臟一緊,咽了咽口水。
所幸,這爛人沒有回頭,又重新抬腳,走出了大門。
不可否認,她內心還是大大松了一口氣的,忍不住罵“背後長耳朵了吧”
“你這張嘴若是不要了,我就幫你切掉”
森冷的聲音乍然從門外穿透到她的耳膜,登時嚇得呼吸一滯,一口氣卡在裡頭進不去出不來!
…………………….
是夜,拳擊館中還是往常那般的諱莫激昂,館內座無虛席,台上的選手肉搏廝殺,台下的觀眾呐喊助威。
殷商在灰暗的座席中飲酒尋歡,睥睨著台上的鬥爭,阿雍坐在對面,視線也固定在擂台之上,雖說馬諾加入,館中日進鬥金,不過……
“二少爺,聽說老詭那邊已經在查撬走馬諾的人馬了”
殷商聽了,並無意外“換做你,忍得下這口氣?”話畢繼續說“查是自然的,查到也是時間的問題,這世上不透風的牆,你見過嗎”
一語落,微微抬起下巴喝了一口酒,這酒很烈,就如他的姿態一般,輕狂放縱!
二少爺無畏,可阿雍總隱隱有些擔心。
殷商知道他的憂慮“你隻管把今天到手的場子管好,其余的我自有分寸”
……..
深夜11點18分,鹹陽機場.
一襲墨綠色寬松T恤與黑色長褲的男人步出機場大廳,身形昂藏步伐穩健,短袖的上衣袒露出精壯的手臂,三兩根青色血管自手背蜿蜒至前半臂,無端地生出許多男人味來。
不知是否身有要事,步出機場大廳不便加耽擱地上了一輛出租車,將一張紙條遞給駕駛座前的司機“麻煩去這個地方”說出口的嗓音沙啞,自帶勾人。
司機“這個有點遠哦”
“我知道”
車輛啟動, 行駛出機場大道,窗外的路燈一閃而過,光影錯綜複雜地映射在後座那張清冷的面孔,斑斑駁駁!
將近40分鍾,車子停在一條巷子前,司機告知“你沿著這條巷子進去就是要到的客棧了,這裡車進不去”
司機將他當成了尋常的旅行客,只是有些奇怪為何選這樣靜辟附近又沒什麽景點的地區下榻。
“謝謝”孔林付錢下車,帆布鞋踏上青石板,暈黃的路燈籠罩出一片光圈,朦朧而隱晦。
長腿一路往裡邁,古老的巷子只有他一人孤寂的身影,路燈把影子拉長,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追隨主人的步伐,衍生出一種深幽的淒涼之感來!
他的眼睛環顧四周,將周遭的環境觀察入細微處,一直將要走到盡頭,方在右方看到了紙條上所寫的客棧匾額。
這裡的建築大多從百十年前遺留下來,縱使夜裡燈光濛濛,也能看出充滿了歷史氣息——就如眼前這間客棧。
他走上鵝卵石的階梯,不過才三兩級步,扣響朱漆大門上的龍頭鎖具。
鎖環與厚重的大門碰撞,在夜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不多會兒,聽聞一陣由遠及近窸窣的腳步聲,大門從裡頭被拉開,露出一張慈眉善目的面容來。
“你好,要住店嗎”那中年的叔叔瞧了一眼孔林手上簡易的行李,如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