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白大褂相對而坐,面面相覷。
鄭華亮臉上似笑非笑,張天陽摸不準他有沒有生氣。
但是,先道歉總是沒錯的。
張天陽態度端正。
“不好意思老師,我沒看到您已經錄入完信息了,患者詢問治療方案,您來說吧?”
其實也不能完全怪張天陽。
在前面的科室,包括腎內科和感染內科,張天陽的權利很大。
除了做好正常實習生應該做好的問病史,熟悉病情和各項檢查指標,及時向上級匯報這些基礎的工作之外,他往往還可以做更多。
比如,熟悉各種相似疾病的鑒別診斷。
比如,能夠判斷疾病的發生發展機制機理。
比如,在患者詢問關於病情的一切問題時,能夠遊刃有余的解答。
除了沒有科研成果,其它該有的要素張天陽全都具備了。
這麽厲害的“實習生”,其實教授們心裡都是把他當成能獨當一面的住院醫乃至主治來看的。
因此,跟患者談話,解釋疾病的發病機制機理的問題,上級醫生向來都是直接丟給他去幹。
其它實習生乃至師兄師姐都沒有這個待遇。
也因此,張天陽習慣了……
心中有譜,這個疾病又不算難,油膩小夥也可憐兮兮的,他一不小心,就給解釋上了。
那邊,鄭華亮心裡又是另一種想法。
“沒想到,還真來了個神仙!”
“還好,是個褒義詞的神仙。”
他臉上笑眯眯,心裡也快活的很。
帶教們歷來喜歡表現積極,勤奮好學,以及學神的學生。
如果這個學生三項都有,那就實在是太好了!
不僅不需要自己太過於操心,還可以幫自己分憂!
他決定驗驗張天陽的成色。
“你先說,我有點渴了。”
他笑眯眯的端起茶杯抿著,示意張天陽開始他的表演。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按張天陽之前給出的信息點來看,應該是沒問題的。
油膩小夥根本不知道這其中的交鋒,他只知道他最想知道的治療方案被兩個白大褂卡住了!
“那個,醫生,到底要怎麽治啊!”
他下意識的對張天陽懇求著,“醫生啊,錢不是問題,時間長我也可以接受,只要您能救救我的頭髮!”
對面,鄭華亮端著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
患者著急的時候,下意識會向自己最信任,覺得最靠譜的醫生求助。
而現在,自己這麽大一個主治醫師擺在這,而病人竟然下意識的去求助一個實習醫生!
簡直是,奇恥大辱!
而張天陽,此刻完全沒有感受到不妥。
還是那句話,習慣了。
畢竟,優秀的人總是會吸引許多目光。
他面帶微笑,開始給小夥子解釋。
“脫發這個病呢,現有的治療方法主要有四種。一種吃的藥片,一種抹的藥水,一種物理療法,還有就是手術。”
“等會!醫生你等一下!”
油膩小夥掏出了手機,“那個什麽,我怕我記不住,可以錄音嗎?”
這是張天陽在臨床上第二次遇到想要錄音的病人,可兩人給他的感覺天差地別。
上一個,藏著掖著,偷偷錄,被發現之後還?破口大罵。
這一個,光明正大,理由正當,而且事先詢問。
他自己覺得是可以的,
但還是看向了對面的鄭華亮。 等到鄭華亮微微點頭之後,他才朝著油膩小夥點點頭。
“可以,你錄吧,但是只能自用,不要隨便傳出去。畢竟,我的聲音可是要收版權費的。”
張天陽開了個玩笑,油膩小夥一邊手忙腳亂的點開錄音,一邊做保證。
“那肯定!我就是自己記下來,我怕忘。好了,您可以開始說了。”
油膩小夥把手機屏幕朝上放在桌子上,三人一眼都能看到正在錄製的圖標。
這事做的敞亮。
張天陽微笑,繼續給油膩小夥講治療方案。
“四個方法,第一個,吃一種藥片。這個藥片的名字叫做非那雄胺。”
“非那雄胺的作用就是幫助控制你體內的雄激素水平,從而讓你的毛囊不要接受到那麽多雄激素的刺激。”
“這個藥片,一天吃一次,一次吃一片。”
張天陽頓了頓,敲敲桌子引起油膩小夥的注意。
“但是這個藥片,有兩個副作用。”
“第一個,女性不能吃。所以如果你身邊有女性朋友也受到脫發的困擾,不能讓她跟你用一樣的藥物。”
“第二個,因為這個藥是控制雄激素水平的,所以有很小很小的概率,會影響你的性功能。”
“啊?”
油膩小夥一愣,面帶猶豫。
可想了想,好像他這個頭頂的樣子,本來也沒有性生活來著……
“別怕。”
張天陽看出了油膩小夥的猶豫。
“只有很少很少的情況下會這樣,不用太過擔心。而且,就算出現了這種情況,只要停藥,就會慢慢恢復。只是一過性的,不會影響到日後。”
“原來是這樣!”
油膩小夥隻覺得心中一松,笑容滿面,“醫生您繼續。”
“第二種方法,塗一種藥水。這個藥水叫做米諾地爾。”
“一天兩次,早起和睡前,你洗完頭之後,把這個藥水塗在手指頭肚上,在脫發的頭皮上按揉五分鍾。”
“注意,塗在頭髮上是沒用的,一定要塗到頭皮上。然後輕輕按揉。”
油膩小夥什麽時候看病得到過如此詳細的講解?
這時候一邊心裡感激,一邊拚命點頭。
張天陽微笑頷首,繼續講解。
“第三,物理治療,有專門的公司有做激光治療的機器,一個像頭盔一樣的東西,你就帶上,然後每天做個半小時到一小時。”
“要注意的一點是, 我上面說的三種方式,要三管齊下,而且療程很長。”
“至少是半年起步,才能看得到效果,如果想要恢復的好,說不定得這樣治好幾年。”
“如果你半途而廢,治個三五天,五六天,兩三個月,然後就放棄了,還不如別治,還能省錢。”
說到這裡,張天陽的語氣有些嚴厲了。
畢竟是時間跨度極長的治療,想要病人有用持久的醫從性,其實還挺不容易的。
可油膩小夥那邊,又是另一種感受。
張天陽無比詳細的解釋讓他受驚若寵,他已經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為了自己的頭髮,為了醫生的尊嚴,衝鴨!
眼看著油膩小夥拚命點頭,張天陽笑了笑,繼續往下說。
“第四,脫發實在很嚴重,藥物和物理治療無效的時候,或者你嫌這些太麻煩,也可以做手術,去植發。”
“但是植發的本質,其實是把你枕部這些對雄激素不敏感的毛囊移到你的頭頂去。”
“本質上是對你所有最後能留下的毛囊的再分配,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發。”
四種方式全部講解完,張天陽終於從那種作為一個醫者面對患者時的狀態中退了出來。
他愣了一秒,才突然想起對面鄭華亮的存在。
如果猜的沒錯的話,鄭老師剛剛可能是在檢驗他的能力。
而他,好像說的有點多了。
張天陽將視線從滿臉千恩萬謝的油膩小夥身上移開。
扭頭,看到了鄭華亮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