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瘸子,運氣不錯啊,帶回去這麽多小娃娃,白沙堡一下子人丁興旺啦!”
“宋瘸子,把眼睛睜大了,好好挑一挑,裡面沒準藏著個金娃娃呢!”
“哈哈!”
……
分配結束之後,各支隊伍準備返回駐地了,那些搶到青年壯丁的百戶們,高興的哈哈大笑,還紛紛調侃起了宋百戶!
其實各堡的情況差不多,日子都過得緊巴巴,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這一點,大家心裡都清楚!
“你們這些老砍頭的,仗著腿腳利索跑到了前面,有本事比活幾下,老子一個能打你們三個!”
宋百戶也不以為意,立刻罵了回去,還用力揮了揮拳頭!
榆林地區民風彪悍,人與人的交流方式也很特別,喝酒、打架、甚至決鬥,都能增進友誼,好多割頭換命的交情,就是打架打出來的。
甚至可以說,不敢打架的男人,就不是一個血性漢子!
與此同時,宋百戶打量著孩子們,目光轉動幾下之後,很自然的落在了薛羽身上,上下看個不停!
薛羽站在邊緣位置,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下來,小臉又黑又髒,衣服也破破爛爛的,與其他孩子沒什麽區別,可散發出的氣質,卻是與眾不同!
就像是荒野中的一群狼,看起來模樣都一樣,可是有經驗的老獵手,一眼就能認出那只是頭狼!
王者風范,睥睨四方!
“少年人,你叫什麽,老家是那裡的?”
“薛羽,見過百戶大人,以前我是個流浪兒,四海為家,不過以後嘛,我就是榆林人了!”
“哈哈,說的好,不管是那裡的種子,只要來到榆林這塊土地上,發芽、扎根、長大,開出的就是榆林的花!”
對於薛羽的答案,宋百戶非常滿意,也點明了榆林人的由來。
榆林位於黃土高原與內蒙古高原的交界處,東臨黃河,西連寧夏,南接陝西,北控河套,戰略位置極為重要,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秦、漢、晉、南北朝、隋、唐、宋……歷朝歷代,都從全國各地挑選驍勇之士,來到這裡駐扎戍邊、繁衍生息,經過上千年的融合,這才形成了榆林人!
因此上,榆林人不是一個地方的人,而是從全國各地匯聚來的勇者們的後代,是華夏尚武精神的一種體現!
“孩子們上車吧,咱們這就回家去了,白沙堡雖然窮了一點,不過只要肯吃苦、手腳勤快,還是餓不死人的!
就是路程有點遠,人又多、車又少,大家只能輪番坐上去休息了,快一點,咱們出發了,怎麽不上車啊?”
宋百戶熱情的招呼著,那知連喊了幾遍,孩子動也不動,一個個全緊盯著薛羽。
“聽百戶大人的,咱們去白沙堡居住,那裡以後就是咱們的家了,女孩子和十歲以下的男孩坐車,其他人和我一起步行,動作麻利點,誰也不許吵鬧!”
“是,老大!”
薛羽一聲令下,女孩、小孩子們迅速爬上了牛車,一個挨一個的坐好,還彼此拉著車,以免被顛簸下去!
其他孩子按照個頭大小,排成了四列縱隊,雖不像軍陣那樣整齊,可也有模有樣的,薛羽站在最前面,無言和尚負責壓陣!
這一切,看的宋百戶目瞪口呆,他既沒想到孩子們這般訓練有素,更沒想到薛羽的威望如此之高,說是令行禁止也不為過!
這樣一個少年人,從此就歸白沙堡所有了,
或許真像那幾個老砍頭說的,自己撿到了一個金娃娃? ……
鎮羌所周圍有十個堡壘,其中八個位於長城內側,只有兩個位於長城外側,充當前哨先鋒,白沙堡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是距離最遠的那個!
隊伍啟程之後,先沿著窟野河向北行進了三十余裡,越過了長城關卡,眼前出現一片山脈!
東西綿延數十裡,懸崖峭壁、極為陡峭,山石大都呈現一種暗紅色,中間有一條幽深的峽谷,可供車馬通行,直接前往白沙堡!
可是隊伍沒有進峽谷,而是轉向東挺進,看樣子是要繞過這一片山脈去!
有近路不走,卻要繞遠道而行,這是為什麽呢?
薛羽還發現了,在路過那片山脈之時,宋百戶以及軍戶們都握緊了兵刃,目光中露出恐懼之色,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一個勁的加速快行,仿佛山中有什麽可怕的存在。
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究竟是什麽東西,讓他們如此畏懼呢?
猛獸、山魈……又或者是怪物?
宋百戶等人沒有說,薛羽也就沒多問,只是借著路過的機會,觀察了一下山勢地形,做到心中有數!
“等一等,前面的等一等!”
隊伍正行進之間,後面響起了喊叫聲,有幾道人影飛奔過來,不知是什麽人?
邊塞之地,隨時可能發生危險,宋百戶連忙讓隊伍停下,拔出了腰間彎刀,站在了道路中央,其他軍戶守在兩側,都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薛羽也握緊了匕首,同時告訴孩子們,一旦情況不妙,立刻向附近的樹林中逃生!
很快的,後面的人追趕了過來,一共七個成年男子,領頭的正是胡大錘!
“大錘,你們怎麽來了?”
“薛老大,我們兄弟幾個商量過了,決定以後就跟著你混,鞍前馬後效力,還望不要嫌棄!”
胡大錘幾個人,本來被別的百戶官挑走了,可是他們私下一商量,認為還是跟著薛羽比較有前途,於是中途偷偷的逃跑了,一路尾隨著追趕了過來!
“好,你們跟我一起去白沙堡,以後同甘苦,共患難!”
“多謝薛老大!”
都是一路走過來的患難之交,薛羽自然不會拒絕了,當即點頭答應,還把他們介紹給宋百戶認識,並點明了他們都是工匠!
一下子多了七個壯丁,還都是手藝人,宋百戶自然很高興了,不過在高興之余,則是深深的驚詫!
這個叫薛羽的少年人,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能讓七個壯漢對他俯首帖耳呢?
這樣的人到了白沙堡,究竟是福,還是禍呢?
……
三天之後,隊伍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白沙堡呈正方形,周長兩裡左右,開南、北兩座大門,四角設有烽火台,以及垛口、箭樓之類,因為年久失修,已經損毀的不成樣子了。
還有一丈兩尺多高的土圍牆,同樣損毀嚴重,有的地方裂開口子,有的地方直接坍塌了,基本上失去了防禦作用!
在南門外,站著兩百多名軍戶,男女老幼皆有,一個個的翹首以盼,眼看隊伍出現了,立刻迎了上來!
“百戶大人回來了,帶著新人回來了!”
“太好了,這下咱們白沙堡人丁興旺了!”
……
“啊,怎麽都是小孩子啊?”
眼見隊伍到來,白沙堡的軍戶們本來挺高興,敲鑼打鼓歡迎著,可看清來的大都是小孩子,壯丁寥寥無幾之後,頓時露出了失落神色!
一則,按照編制,白沙堡本有一百一十二戶,大約六七百人口,因為生活太艱苦了,軍戶們死走逃亡,如今只剩下兩百多人,且以老弱婦孺為主。
本盼望著來些青壯,改善不利的情況,沒想來的都是小孩子,只能吃、不能乾,這不是讓艱苦的生活雪上加霜嗎?
二則,白沙堡的位置偏僻,人口稀少,加之生活艱苦,通婚一直是個麻煩問題,為了節省一些嫁妝、彩禮,軍戶們往往實行換親的辦法!
就是我家女兒,嫁給你家的兒子,你家的女兒,再嫁給我家的兒子,一個換一個,如此彩禮、嫁妝就都省下了。
可是長期內部通婚,血緣關系越來越近,很容易生出傻孩子,大家都盼著來些新人,改良一下白沙堡的血脈呢!
如今新人到是來了,卻是一群小孩子,距離成婚還遠著呢,那些日夜盼著新郎、新娘的人們,自然是大失所望了。
“都愣著幹什麽,還不擺下宴席,給新人們接風洗塵?
從此以後,大家都是白沙堡的軍戶了,要團結互助,親如一家才是!”
“是!”
雖然有些失望,可西北人都是豪爽、好客的性子,在幾位老者的指揮下,軍戶們一擁而上,把孩子們抱下車來,領著進了白沙堡!
飯菜早就準備好了,大鍋熬的羊肉湯,還有一種雜糧製成的大餅, 直徑尺許,厚有一寸,一個就有七八斤重,又名‘鍋盔’,是西北地區有名的面食,歷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商、周時期,但真正把它發揚光大的是秦人!
據說鍋盔最初不叫鍋盔,因其外形酷似樹墩的橫截面,因而被叫做墩餅。
秦人製作的墩餅,個大、厚實、堅硬,即使是炎熱天氣中,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變質!
攜帶方式也很有意思,兩個墩餅為一組,在每個墩餅上鑽兩個眼兒,用牛皮繩系好,前胸、後胸各搭一個,如同民間常用的褡褳一般!
如果行軍途中餓了,就掰下一塊來咀嚼,又硬又有嚼頭,再喝幾口水就飽了,省下了埋鍋造飯的時間,而且沒有炊煙,不易暴露出行軍蹤跡,有利於長途行軍,偷襲敵人!
打仗的時候,鍋盔也掛在身上,憑借其堅硬的特性,可以一定程度的防禦刀劍、弓箭的殺傷,效果不比盔甲遜色多少!
因此上,喜歡赤膊上陣的秦軍,都稱之為‘鍋盔!’
而秦軍能夠橫掃六國,一統天下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這種又能吃、又實用的口糧了!
大家一路行來早就餓壞了,雖然食物比較粗糙,卻吃的極為香甜,就是口淡了一點,不知是廚子忘記放鹽了,還是沒有鹽可放?
兩相比較,似乎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另外嗎,孩子們坐下吃喝,宋百戶與十幾位老者作陪,其他軍戶熱情招待著,卻沒一個人上桌,只是偷偷的吞著口水!
看來這頓並不算豐盛的飯菜,也不是人人都能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