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哈娜將手握成拳狀,在一扇掉了漆的斑駁木門上敲擊著,發出了三聲響聲。門後沒有人回應,只有一陣略顯慌亂的腳步聲與碰撞聲,木房子旁的樹上有鳥類正沒精打采地喳喳叫著,叫聲嘶啞,甚是難聽。
“Any one home?Hello?……Any one there?”
她左右望了望,確認過周圍除了在晚風中簌簌作響的樹葉與林立的樹木外,再沒有別的動靜後,她對著門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她的聲音婉轉,如百靈鳥的歌喉。
一會,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離門越來越近,嘎吱一聲,木質的房門被打開,一根金屬防盜鏈猛地繃住,發出哢啦一聲脆響,將木門同牆壁的距離維持在約半臂的寬度。
哈娜側過身子,打算朝房門裡望去,卻聽到一聲哢嚓一聲的上膛聲,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就對準了她的胸口。
“啊!”
她嚇得驚呼了一聲,幸好這把槍的主人沒有扣下扳機。哈娜定了定神,順著伸出門口的轉輪手槍的槍管向上望去……
“你是誰?你為什麽要來這裡?”
一個身穿麻布衣服的老嫗將手上的轉輪手槍晃了晃,她蒼老而布滿皺紋的臉上生有許多大大小小的黃斑,再往上卻能看到一雙渾濁卻堅定的眸子。她斑白的長發隱在了屋內的昏暗之中,眼中的敵意打消了大半,只剩下一絲疑慮與不解。
“噢,小姑娘,你為什麽來這?”她用沙啞的聲音詢問著哈娜,並將手裡的槍擱到了一旁不知什麽地方。但她還是沒有松開門上拴著的防盜鏈,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哈娜雖沾上許多泥巴,但仍顯得俏麗動人的臉龐。
“呃……這裡是卡斯丹家嗎?勞倫斯·卡斯丹先生住在這嗎?”哈娜有些局促地看著老嫗,低聲問道。
“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咳……咳咳……”老嫗仍沒有放松警惕,用滿是皺紋的枯瘦手掌扶在門框上,另一隻手捂住了嘴,劇烈地咳嗽了兩聲,“你到底……是誰?”
“怎麽了,媽媽?噢,外面是誰來了?”一個略顯年輕些的疲憊女聲從房屋裡傳來。
“別擔心!我沒事!”老嫗轉過頭,滿頭斑駁的銀絲在從門縫中漏進去的調皮陽光下被照得亮亮的,也染成了夕陽的金黃色。她對著房裡喊了一句,便轉回頭,似乎在等待著哈娜的回答。
“我算是勞倫斯先生的……舍友。我和他在一個地方一起住了不少時間。”哈娜想了想,這樣對老嫗說道——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其實並沒有撒謊,因為她的確和這個勞倫斯先生在同一個地方過,只不過當她還好好得活在地上的山洞裡時,勞倫斯則已經在山洞的深處化為了一具乾癟的屍骨……但他們的確住在同一個地方(山洞裡),還呆了不少時間(大概一星期)。
“噢!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是說……你們住在一起?”老嫗看哈娜的眼光頓時就變了一個樣,眼裡不再有深深的疑慮和費解,而是湧上了一種慈愛的光芒,仿佛在看自家的媳婦一樣……顯然,哈娜剛才的話讓這位母親產生了什麽誤會了。
“不,請不要誤解。”哈娜也看出了老嫗眼中不正常的光彩,連忙擺了擺手,對她澄清道,“我和他只是……嗯……工友而已,沒有別的什麽關系。”
老嫗的眼神明顯一黯,她薄薄的嘴唇翕動著,似嘟囔般吐出一句話:“那你知道我的兒子現在在哪兒嗎?他已經有半年沒給家裡打電話了……”
說罷,
她歎了一口氣,又說道:“馬上要入夜了,外面冷。既然你沒什麽惡意,又認識勞倫斯,那就來裡面說吧。” 老嫗一邊說,一邊將門上拴著的防盜鏈取下,將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伸手將哈娜請進了屋內。
“不好意思,打擾了……”哈娜進了屋裡,一股微微的暖意驅散了直往她脖子裡鑽的寒意,她近乎本能地表現出了禮貌的姿態,嘟噥著對著老嫗道了一聲歉。
“你在說什麽?算了,那不重要。”老嫗自然聽不到哈娜咕噥的普通話。她招呼哈娜在一張木桌旁坐下,再在一旁的木質碗櫃裡取出了一個洗得乾乾淨淨的馬克杯,從火爐旁提起了一個小小的鋁皮咖啡壺,提著壺耳往馬克杯上一斜,散發著濃鬱香氣的黑咖啡便從壺口倒了出來,刷啦啦地落在了杯子裡。
“其實……”哈娜正欲同她講她兒子的死訊,卻被這位有些病態激動的老嫗打斷, 她面色潮紅地說道:“別急,先喝一杯咖啡吧。喝完跟我講講我兒子的事……”
隨著咖啡的倒入,杯子裡的褐色越來越深,最終變得近乎黑色,一縷縷白霧帶著咖啡的香味飄了起來,哈娜吸了吸鼻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後就嗆住了——什麽都不加的黑咖啡有一種酸澀的苦味,第一次喝的人往往會感到不適應。
哈娜忍住了來自味蕾間的不適感覺,再喝了一口黑咖啡,暖洋洋的咖啡喝進肚裡,頓時讓她的身子暖和了起來,四肢也不再冷得發抖,她吐出一口氣,將杯子放在桌子上。
又一陣腳步聲傳來,一位穿著呢絨外套,頭髮披散在肩上,滿面愁容的女士走了過來,她走到餐廳的門邊,一隻手倚著門框,用大大的褐色眼睛看著哈娜,開口問道:“What is the matter?”
哈娜深吸了一口氣,從椅子上起身,將手伸進口袋裡,緩緩掏出了一件物品,舉在半空中。
詹妮弗·卡斯丹夫人看到這灰白色,上面還有銀光閃動的一截物體,不知怎麽地,竟沒來由地心頭一緊,她快步走上前,從哈娜手裡接過了這一節指骨。
“噢,我的上帝……”老嫗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她見詹妮弗接過指骨,卻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她的表情扭曲了,一整老張臉揉擠成了一團,臉上的皺紋變成了溝溝壑壑,淚水則像河流,順著她滿臉的皺紋淌下。
“我很抱歉,夫人……但是你的兒子……”她對著老夫說道,“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