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年約十六七歲,身著天青色錦袍,頭束玉冠,面容英俊,雙目奕奕。身姿挺拔,有著常年習武特有的英氣。
這個少年,正是永安侯次子,也是壽寧公主未來的駙馬裴玨。
初見未婚夫婿,壽寧公主沒有半分羞臊忸怩,以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裴玨。
壽寧公主的跋扈任性,裴玨早就有所耳聞。對這一幕也早有心理準備。他早已調整好心態,以臣子見上司的心態拱手行禮:“裴玨見過公主殿下。”
長相過得去,聲音也算悅耳,對她態度恭敬。
壽寧公主憋了幾個月的悶氣稍稍散去,聲音裡頗有幾分倨傲:“裴二公子免禮。”
裴玨是庶子,生母早逝,自小就會看嫡母臉色說話行事。壽寧公主的矜傲冷淡,他坦然受之:“多謝公主殿下。”
站直了身體後,裴玨的目光略略低垂,落在壽寧公主身側。禮數周全,可謂無可挑剔。
壽寧公主瞥了裴玨一眼,淡淡問道:“裴玨,父皇聖旨賜婚,還有五個月就是你我婚期。我問你,你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明明是她要見他,有話要說的人也該是她才對吧!
裴玨沒有和壽寧公主爭辯,略一斟酌,謹慎地答道:“皇上賜婚,我受寵若驚,也深感皇恩。能為公主殿下的駙馬,是我三生之幸。”
“待日後成親,我一定處處以公主殿下馬首是瞻,和殿下一條心。殿下喜歡的,我也喜歡。殿下厭惡的,我一樣厭之。”
……
未來的駙馬態度擺得十分端正。以臣子之禮待公主,以後什麽都聽公主的。
意欲挑刺的壽寧公主,也挑不出這番話裡半點不是來。
父皇為她挑的駙馬,確實不錯。除了庶出之外,也沒什麽可挑剔的。她也該滿意了……這個念頭一浮上腦海,她忽然覺得氣短胸悶。一顆心似被用力擰住,一陣陣鈍痛。
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在她的眼前晃動。
不知從何處,隱約傳來一聲歎息。
阿喬,你真的忘了我嗎?
是誰在叫她?
她到底遺忘了什麽?
壽寧公主俏臉驀然煞白,顫抖著以手抱住頭,尖銳淒厲地嘶喊起來。
裴玨耳膜都快被震破了,震驚之余,更多的是慌亂。此時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尊卑之別了。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壽寧公主:“公主殿下,你這是怎麽了?”
“不要碰我!”壽寧公主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推開裴玨,然後踉蹌著後退幾步。再次用手抱住頭,繼續厲聲嘶喊。
就像一頭受過重創的小獸,歇斯底裡又悲慘絕望。
看著這樣的壽寧公主,裴玨心中沒什麽懼意,反倒生出一絲憐憫。
永安侯私下已將壽寧公主和元思蘭的過去全都告訴了他,包括壽寧公主曾落過胎,還有因元思蘭的死訊刺激過度患上失儀怪症等等。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大楚唯一的嫡出公主,怎麽會招他一個庶子為駙馬?
說起來,壽寧公主也是個可憐的癡情人。
門驟然被推開,一臉驚惶失措的康寧公主衝了進來,扶住壽寧公主:“皇姐,你這是怎麽了?”
裴玨咽下喉間歎息,快步上前,右手用力在壽寧公主的後頸處來了一記。嘶喊不絕的壽寧公主雙目一黑,昏厥過去。
在門外候著的宮女,忙進來將昏迷的壽寧公主扶到了床榻上。
康寧公主心跳得七上八下,一張臉都白了:“皇姐已經很久都沒發過病了。剛才你和她說了什麽?為何她忽然就發病了?”
裴玨還算鎮定:“我也不知是怎麽回事。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還是快些請人替公主殿下看診吧!”
對!先叫太醫來。
康寧公主勉強鎮定下來,叫來宮女,低聲吩咐幾句。
……
一炷香後,程錦容隨宮女前來。
康寧公主快步上前,黑眸中滿是急切焦灼:“程太醫,皇姐剛才忽然發了病。裴二公子情急之下,打暈了她。你快些替她看看吧!”
幸好程錦容今日來了。
壽寧公主患病一事,是宮中隱秘。一直都是由杜提點程錦容師徒為壽寧公主看診。
程錦容輕聲安撫驚慌失措的康寧公主:“公主先別心急,我看看是怎麽回事。”
程錦容聲音不疾不徐,態度沉穩冷靜。坐到床榻邊的椅子上,先為壽寧公主診脈。康寧公主紊亂的心跳慢慢恢復如常。
程錦容診脈後,問裴玨:“裴二公子和壽寧公主說了什麽?一一說來,不要隱瞞。”
裴玨低聲將剛才的一幕道來:“……我就說了這幾句話。壽寧公主似怔忪了片刻,忽然就抱頭痛呼起來。”
程錦容略略皺眉。
看來,壽寧公主失去的記憶,被似曾相似的一幕激發,所以才會再次發病。在這之前,壽寧公主已經半年多未曾發過病了。
程錦容沒有多言,取出金針,為壽寧公主施針。
細長的金針,一根根地落在壽寧公主的頭臉脖頸處,看著頗有幾分心驚。
裴玨沒有告退,默默地站在床榻外六尺處,注視著面色慘然的壽寧公主。憐意再次襲上心頭。
這世間,人人都有不如意之處。他早早沒了親娘,在嫡母手下討生活。不情願地被父親抬舉,和嫡出的兄長打擂台。
錦衣玉食金枝玉葉的壽寧公主,也有這般淒慘的時候。
他是聖旨賜婚的駙馬,沒有退婚的可能。命運將他和她綁在了一起,他以後就對這個可憐的女子好一些。
過了小半個時辰,壽寧公主才睜開眼。
那雙黑眸空洞洞的,滿是茫然。
程錦容輕聲道:“公主殿下現在感覺如何?”
壽寧公主愣愣地看著程錦容,半晌才自語:“你是程錦容。”然後看著康寧公主:“你是康寧。”
程錦容和康寧公主對視一眼。
康寧公主率先張口:“皇姐,是我。你現在怎麽樣?頭還痛不痛?”
壽寧公主似未聽見康寧公主的話,怔怔片刻,又看向床榻不遠處的陌生少年:“你是誰?”
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