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在這裡看到市長的個人資料,更難以置信的是王克明顯然將他當做了靶子,報復性的把目標擴大至阿蘇拉港。
李良把文件放下,來到密室。
此時再看密室牆上的說明有了不同的感覺。
王克明籌劃了多久?
李良仿佛從說明上的文字看到了王克明經久不衰的憤怒以及難以平複的悲傷。甚至看到他日日夜夜消耗在這個陰森黑暗的地方,回憶充斥在每一個角落,微弱的低語――復仇。
李良一拳揮在牆壁上。
“戰爭。”
他曾聽聞過往歷史裡有世界和平的時候,沒有貧窮與饑餓,人們生活幸福。
無力感逐漸侵蝕了李良,他跌坐在地上,垂頭喪氣。
我該怎麽做。
“殺人就是殺人,不管有什麽理由都是殺人。”
李良突然想起鄭立說過的話。
“……”他在黑暗中抬起頭,任由空氣裡殘留的絕望與瘋狂吞噬自己,“不能讓王克明成功。”
他的目標不僅是市長,而是阿蘇拉港。
母親的離世令他陷入了沒有界限之分的歇斯底裡,瘋狂到了極致後又成為了一個極端冷靜的人。
這樣的人太過危險,他拒絕衡量好壞,這於他以沒有意義了。
李良決定將注意力集中於當下。
把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東西擱置在腦子裡不去管它。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做打算。
想明白了,李良便起身離開密室,回到臥室躺在大床上。熄了燈後的房間被夜色覆蓋,但落地窗外的月光洋洋灑灑的進了屋子。
李良再次起身走至月光裡。他從沒有在這個角度看過阿蘇拉港,人人都說阿蘇拉港是個美麗的港口的城市。他聽後總是付之一笑,說有這個念頭的人是生活太安逸了,不知外面的險惡。
直到這一刻,當他被月光籠罩,看著黛色的海面波動,從未有過的寧靜淨化了他的急切時,李良這才感受到那些人所言非虛。
“我不需要逃離這裡。”他看著海面,自言自語,“由衷相信自己的角色,誠懇面對王克明的生活。離開後反而會產生更多的影響因素,也許王克明會進入這座別墅,與張建軍促膝長談。但只要我還在這裡,只要這張臉,這幅身體站在他的面前,張建軍就不會完全相信他。”
李良從未有哪一刻如此堅定自己的想法。他也終於體會到時不常就愛出海的鄭立的感受了,人類難以探究的那片區域裡,一定有更多更強大的力量。
李良最後看了一眼平靜的海面,轉頭回到床上睡覺去了。
彼時,住在對街的王克明,接到了一個電話。
他看著通訊器屏幕上顯示的名字,一陣牙酸。
“哧,我都盡可能避過SCA了,他怎麽還會找上來。”王克明接通電話,學著李良在山裡的模樣道,“鄭立。”
“你在哪。”鄭立問。
王克明被噎住,他緩了一會兒,好讓自己重新進入狀態,“怎麽了?”
鄭立又問,“你是不是回到阿蘇拉港了?”
這個答案我知道,王克明在心裡苦笑。“嗯。”
鄭立那邊頓了頓,“你去陰影市場做什麽?”
王克明瘋狂想掛斷電話,但他拚命阻止了自己,“你調查我?”
鄭立磨著牙笑了,“你最好老實交代你現在在哪裡,做什麽。”
王克明咂巴嘴,心道自己太難與鄭隊長打交道了。他平日遇到這樣性子的人,從來都是叫張建軍把對方給綁了的。幾個巴掌打過去,大不了敲掉一顆牙,他們就不敢這樣講話了。可自己現在是李良,對方既是李良的好友,還是SCA負責人,他不能這麽乾,也沒人幫自己。
王克明揉了揉眉心,“鄭隊長,這麽晚了你打電話來到底想問什麽?”
那邊沒有聲音,王克明低頭看了眼屏幕,通訊正在進行,怎麽了,對方沒有信號嗎?
“喂,鄭立,你還在嗎?”
“開門。”
一股電流自腳底躥到頭頂,王克明打了個寒顫。他木訥的轉向房門,僵硬的問,“你說什麽?”
“我說開門!”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般,房門被人敲響。連續的重擊讓神遊的王克明回到現實裡,他痛苦的盯著房門,心道:第一天就是噩夢難度嗎?
“李良!我知道你在裡頭,快點開門!”
王克明用手揉了揉臉頰,調整表情,低聲道:“我是李良,我是李良,我是李良。”
自我暗示結束後,他靈活的表情如變臉般變得一絲不苟起來。抬腳走到門邊,拉開門栓。
“鄭立。”
鄭立體格高大,常年的辦公室生活讓他發胖不少,可胳膊上的肌肉疙瘩仍把衣服撐得鼓起來。
王克明讓開位置,“門低,你小心腦袋。”
鄭立看了他一眼,彎腰進了屋子。他犀利的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你什麽時候開始打掃衛生了?”
王克明心裡咯噔一聲,面上卻臉不紅心不跳的道,“心血來潮。”
“呵,”鄭立自然而然的坐在沙發上,“那瓶酒來。”
王克明從冰箱裡拿了兩罐麥酒,鄭立伸手要拿,卻被王克明躲開。王克明道,“你是不是得先解釋解釋你濫用職權的事。”
鄭立咧嘴,“找你根本不需要濫用職權,我讓鴨哥用匿名IP黑了SCA的系統。”
饒是王克明自認見多識廣,此時也忍不住瞪大雙眼。“你瘋了?”
鄭立揮手,“找個人而已,沒多大事。”
王克明語塞的同時在心裡盤算上哪能把那個叫鴨哥的人綁走,他一定非常有用。
把麥酒遞給鄭立,王克明與他相對而坐,透明玻璃茶幾映照出兩人的表情。
離轂三人愣住,尹君心裡則在腹誹,這人怎的不按常規出牌?於是他也笑道:“盧兄何出此言?”
盧鼎坤轉頭走回庭院,說道:“直覺。”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講究直覺嗎?”尹君跟著盧鼎坤進入庭院,同時示意身後的三人跟上。
“直覺這碼事和年紀沒有關系,林警官的直覺也挺出名不是嗎?”盧鼎坤推開自己的房門,朝尹君等人做出了請的姿勢,他的眼神與笑容充滿了侵略性。
“但我們確實是因為您的大名才來的。”尹君觀察了一番這屋子,唯一的出路被盧鼎坤攔住,他站在門邊,抱著膀子,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前方,聽見尹君這般說,他低頭笑笑,說道:“不管你們是被誰引來我這屋子的,他都應該告訴過你們,我喜歡圍棋。”
盧鼎坤走到屋內,從自己的枕頭下方拿出棋盤與棋盒放置於床上,棋盒的蓋子揭開,裡面的黑白棋子清透漂亮,他說道:“這是我最愛的一副棋子,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走哪帶到哪,我不管你們來這什麽原因,贏了,我們再聊。你們在庭院門口說的話我也聽見了,圍棋你們都不精通,五子棋總會吧。”
林合一與李慧西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贏棋的希望。
盧鼎坤繼續說道:“你們有四個人,一個人一局,只要有一人贏了,我就聽你們說話,所以你們有四次機會。那麽,誰先來?”在他說話之際,盧鼎坤將黑子棋盒放到了棋盤對面,單腳盤在床上,看著門邊的四人。
林合一咽了口口水,上前道:“我先吧。”此時他的內心有些糾結,他在組織的地位不低,但他們說到底只是圈外人,而盧鼎坤確是實打實的圈內實權人物,贏了這一盤棋,也許能夠增加救回自己搭檔的幾率,也能賣趙岩慶一個人情,輸了這一盤棋,說不定能與龍虎山大弟子有一些交情。
兩分鍾後,林合一敗下陣來,盧鼎坤不滿的點評道:“心思太雜,隨便一個人都能贏你。下一個。”
李慧西坐在盧鼎坤的對面,手執黑子,盧鼎坤見來人是個姑娘,溫柔的說道:“我很少與女性下棋,讓你兩個子。”李慧西沒有感到被輕視的不適,反而開心的說道:“那真是謝謝您了。”
“別,別用您,慎得慌,我還年輕。”盧鼎坤笑笑。
李慧西堅持的久,但時間主要用在了思考對策上,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每次自己眼看就要贏了對方時,盧鼎坤卻能輕而易舉的反敗為勝,甚至有一些指導的意思。托他的福,尹君總算看明白了這五子棋的規則。
李慧西也終於在盧鼎坤的引導下輸了棋局,尹君搓了搓手掌,剛碰到床沿就發出了挑戰邀請,“開始吧,用你的全力!”
盧鼎坤仔細看了看這個壯漢的面貌,他的身材不說,反正除了那話兒也沒什麽好比的,但是對方這張臉實在是……讓人鬱悶,於是他滿足了尹君的要求,半分鍾,殺了尹君一個片甲不留。
尹君喊道:“這不科學!”
“找科學你得下山,好了,就剩下那個少年了,來吧,你們最後一次機會。”盧鼎坤隨意的說罷,朝石崇善發出了邀請。
離轂點點頭,與尹君交換了位置,他深呼吸一口氣,認真的看著棋局,落子。
見離轂第一子的位置,盧鼎坤笑了,有點兒意思。他開始打起精神,從最開始的玩樂轉變為認真,直至享受。
門邊的三人對視一眼,尹君讀懂了林合一眼中的疑問,他搖搖頭,悄聲說道:“我們倆隻學過象棋。”
此時在回頭看向盧鼎坤的棋盤,沒剩下幾個空位可落子,無論是下棋的人,還是旁觀者,都心知肚明,此時對對方的預判正確與否,將決定誰是最後的獲勝者。
盧鼎坤料定自己勝局已定,於是松懈片刻,抬頭看著這黑發小子,他的目光清澈,不像那個人,滿腦子歪七八遭的東西,看得出來他也很享受這一次的下棋,因此盧鼎坤決定即使自己贏了,也可以給他們一個溝通的機會。
“該你了。”離轂傳音道。
盧鼎坤被腦海中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他嗯了一聲,看向棋局。
這怎麽可能?盧鼎坤預測了所有對方可能走的路線,他確信自己在推測中已將離轂能夠獲勝的位置佔死,但是現在這個少年是怎麽做到的?這個位置是他遺漏了嗎,還是離轂擅自挪動了其他棋子?
盧鼎坤將棋子與自己記憶中的下棋順序一一對照過去,沒有棋子的位置發生了改變,那就只能是自己……棋藝不精?盧鼎坤瞪大了雙眼,表情中的不可置信一覽無遺。
他深呼吸道:“是我輸了。”他將手中的白子扔回棋盒,看向離轂問道:“你是怎麽想到落子在那裡的?”
“沒有想,只是…就應該下在那裡而已。”離轂說道。
盧鼎坤一愣,哈哈大笑,他說道:“是了,你說的沒錯。人啊,有時候想得太多,反而不美。”他轉頭看向林合一,問道:“你們找我什麽事?”
林合一趕忙說道:“沒什麽大事,只是想請問一下貴派對趙家邪神的事有什麽看法?”
“看法?邪神人人得而誅之,難道你們組織的行事手冊改標準了?”盧鼎坤將棋盤與棋盒收好, 在放回自己的枕頭下。
“自然沒有,只是您可知道趙陵是為救老大女兒才大打出手,同時他也救了不少我的同僚與趙家人。”林合一說道。
“這麽說你們是來替他求情的?”盧鼎坤撣了撣自己的衣袍,端坐在床邊問道。
“想看看有沒有轉機。”林合一回答道。
“……”盧鼎坤回頭看向離轂,他問道:“你對那邪神什麽看法?”
離轂看看林合一,他在回頭看向盧鼎坤,眼瞳中金光流轉,他說道:“他算是我的朋友。”
“只是一個算,你們就跑到茅山大會上來找我們求情,你們是找誰借的膽子?”盧鼎坤看見林合一偷偷向離轂使的眼神,但離轂仍然說了實話,他不由問道。
離轂回味了一會盧鼎坤的問題,回答道:“也許不是勇氣的問題,只是…我們堅持他本性不應得到這樣的結果。”
盧鼎坤訝異道:“你們這四人裡,恐怕只有你自己是這個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