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我還是挺好奇的……你到底是怎麽冒出來的?”白靈拍著鼓起來的小肚子一本滿足地走出甜品店,還戳了戳跟在她身後的“黑影”的臉。
她很悠閑地往前走著,不時伸個懶腰,這大冬天的,就連“黑影”都考慮把鬥篷加厚點了,沒想到白靈還是老樣子。
“別戳我。”“黑影”把白靈冷冰冰的手壓了下去,看樣子有些不耐煩,感覺馬上就要爆炸了一樣呢。
“先回答我的問題啦。”白靈有些生氣地跑到她面前,與她對視著,倘若前一秒還有些孩子氣的怒視樣子的話,那之後便已經是正宗的微笑了。
兩個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並不顯眼,不過因為白靈最近出名了,所以看向她的人也是挺多的。
白靈總是用眼神回敬那些人,這雅痞感可不是蓋的,因為是“白色幽靈”吧,因為是那個特別該死的殺人犯所以才這麽恐怖吧。
所有人都開始被輿論引導認為白靈就是“白色幽靈”,這的確是真相呢,不過白靈確實很討厭這種感覺,心知肚明也就罷了,但她受不了那種懷疑的態度。
她想要用眼神趕走別人的目光,她也做到了,卻也成功讓自己的風評更加差了。
有人會看見白靈那似乎是賣萌的樣子,卻也只會拍下來,然後再說一句:“切,裝得真像。”人們的認知總是狹隘卻無法改變。
“嗯?”“黑影”觀察了一下逐漸從她們二人身上抽走的視線,沒有開心之意地勾了勾嘴角,“所以你想知道的是為什麽這孩子好端端的會出現了一個這麽變態的人格?”有很濃重的自嘲意味呢。
白靈點點頭,沒說話,可看著對面那人一臉“我不是說過了嗎”的樣子,隻好在按著自己的認知又補上了一句:“我只是想知道,‘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麽。”
話音剛落,耳邊又是聲不怎麽甘心的“嘖”。
“最後一根稻草”啊……任何極端的行為前,是否都有著這根該死的東西呢……肯定有那種東西的吧。
“你怎麽知道會有那種玩意兒?”“黑影”微微揚起自己的下巴,恐怖的笑容透露出的不真實被白靈看在眼裡。
哪怕只是片刻,也注意到,任人們走過,任汽車開過,任叫賣聲響起,她們站在了原地,一動不動地,就這麽看著對方。
白靈與往常一樣的微笑裡出現了安慰的意思,“黑影”也不知怎的,貌似找到了一個能理解她的人。
“因為我自己經歷過,也看過好多人經歷過。”殺人的衝動也好哭泣的刹那也好,不都是因為被壓垮了嗎。
“黑影”估計是在嘲笑自己吧,笑完就變往前走邊開口了:“我還真有那種東西。”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白靈好奇地往她那兒湊近,脖子上並沒有任何痕跡呢。
“說說唄。”她笑了笑。
“黑影”同意了,或許是覺得沒必要藏著掖著吧:“往常的壓力只有父母朋友對這孩子的過高期望,還有她自己給自己定下的目標……僅此而已。”
白靈把手放在下巴上裝成一副長輩的模樣,捋著空想出來的胡子,期待著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不得不說,她有點被嚇到了。
“從小到大總是被期望著期望著期望著我做出讓所有人都滿意的事情,然後得到他們根本屁用沒有的誇獎,微笑著迎合,告訴自己要繼續努力。”
“黑影”整個人陰沉沉的,咬著自己的手指,給人一種憎惡萬物的感覺。
很遺憾白靈並不是什麽會說“不想說就別說了”的人,她很期待著這位越說情緒越激動的人接下來會說一個怎樣戲劇性的故事。
她確確實實能理解“黑影”的感受,她的童年……好像也是邊微笑著邊感到疲倦的吧,母親殺死父親便成為了一系列壓力的抒發口……
“確實很累呢,如果每天都要帶著微笑的面具的話。”白靈說著上手摸了摸“黑影”的腦袋。
“你倒是很懂啊?難道現在的微笑也是面具?”
“這個倒不是啦,”白靈捏了捏自己的臉把微笑又往上提了幾分,“不過小時候確實一直逼著自己笑。”就在母親殺了父親之後,她就一直讓自己保持那虛偽的微笑。
微笑面對生活……她可能做到了吧。
“這孩子身為雙胞胎裡較大的一個總是備受矚目,”“黑影”指了指自己胸口,“因此……這孩子的妹妹經常被忽略。”
——
“姐姐姐姐,大人們都在聊什麽呀。”
“在聊我們兩個哦。”
丁妤還是很愛她的妹妹的。
可是她們聽見了一旁大人的聊天:
“果然還是姐姐聰明呢。”
“對對姐姐老實,姐姐好啊。”
這樣的聲音被她們兩個聽見了。
若是只有那一次可能還會隨著逐漸長大而被淡忘吧,可遺憾的是那樣的情況已經發生過太多次了。幾乎每次,只要有外人來她們家,總會是這樣的光景。
姐姐成績好、姐姐和大家聊得來、姐姐會說話嘴甜。連丁妤自己都聽煩了,真的受不了那些誇獎——讓自己必須更加努力更加達到他們想要的樣子的誇獎。
妹妹太調皮、妹妹成績沒姐姐好、妹妹不會說話。丁妤聽煩了他們對自己心愛的妹妹潛意識裡的排斥,卻也不敢上前去說一句話。
轉眼,兩個孩子已經高中了。一次家庭聚會結束,妹妹把姐姐拉進了自己的房間。
“為什麽……為什麽受誇獎的人總是你!我就一直是那個跟在你後面沒人愛的家夥嗎!”
丁欣在床上掐著丁妤的脖子,原因僅僅是某個親戚開玩笑的一句“要是以後你姐姐上大學前不夠就靠你打工咯”,真的,只是無意間的一個玩笑。
她越掐越緊,早就不顧後果了:大不了同歸於盡啊!
嗓子哭啞了,喊不出來。
下一秒,丁妤把她從自己身上踢開,叫著:“冷靜,欣兒乖。”
“冷靜?怎麽冷靜!你告訴我怎麽冷靜!從小到大被冷落的就只有我一個,憑什麽就你這麽招人喜歡!”丁欣怒號著。看著她如今那副活潑的樣子,真的很難想象。
看著她仇恨的樣子,丁妤也想問一句“憑什麽”啊,那些誇獎又不是她想得到的。那憤怒的表情讓人痛心。
啊……為什麽那個揭不下偽裝的總是我。
再一眨眼間,丁欣雙手被固定住,頭重重挨了一膝蓋,她看著丁妤從上往下看著她時的冷淡……那種可怕得表情像是要把她活剝了一樣。
——
“所以你是那個時候出現的?”白靈問道。
“……可以這麽理解。”“黑影”回答得有些不從心。
……
第二天早上,丁欣親眼看著自己的姐姐若無其事地叫她起床,語言比過去甚至還要溫柔,問起昨天的事,她也只會說:“嗯?昨天有發生什麽事嗎?”
不記得了,是真的不記得了,妹妹帶著仇恨與姐姐重歸於好。
“嗯……”白靈盯著丁妤,一聲不吭地觀察著。
“黑影”顯然感覺到了那讓人不適的目光:“你要幹嘛?”
白靈一直看著她,目不轉睛:“我只是想知道,想要解壓想要逃避的……到底是你還是她。做旁觀者的感覺好嗎?”
到底那個被分裂出來的人格,是“黑影”還是作為警察的丁妤呢。
“你怎麽發現的?”“黑影”才應該是真正從最開始就是丁妤的那個人啊。
“因為我問你問題的時候你心慌了。”白靈理所當然道。她真的很擅長觀察別人的情感波動呢。
那個時候誰也沒有出現,出現的只是丁妤的崩潰,丁妤被壓死了,她變成了“黑影”。
然後在第二天,把自己的身份交給了分裂出的名叫“丁妤”的人,自己終於可以逃避了,可以作為旁觀者,而不用去忍受那些誇獎。
“嘖,”“黑影”臉色十分難看,還不乏嫌棄厭惡之意,“是我心甘情願把身份交給這孩子的,可以的話我都不想出來。”
“但你還是出來了,還殺人了。”白靈說道。
“我只是看不慣這孩子身邊那些虛偽的家夥。”
殺人的是丁妤,身為警察的亦是“丁妤”。
“我意識到,我人格中分裂出來的善就是現在的這孩子,但善良……快被這個世界汙染殆盡了。我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論是我還是她都會變成厭惡世界的樣子。”
“黑影”在嘲笑自己啊,在嘲笑自己什麽都會被白靈看穿,在嘲笑自己的願望是多麽可笑——
“我僅僅只是想保護好這個沒有被汙染也沒有發瘋的‘我自己’。”
白靈看著她,一下子笑出聲來,微微踮腳,摸了摸她的腦袋:“你的願望並沒有錯哦,”她微笑著,讓人心安,“做法有點幼稚,不過我也沒資格這麽說呢。”
“不覺得我說的話像是扯淡嗎?”
“不覺得,因為完全能理解嘛。”
“嘖。”
“果然你也很可愛呢。”
“你在找死……”
兩個人在一條岔路分開了,臉上掛著笑容微笑。
“白色幽靈”偶爾也是個不錯的家夥嗎。內心平靜多了的壞家夥。
“黑影”小姐意外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呢。內心十分滿足的壞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