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蠕蟲一般。

楊樹回頭看見了一個又一個的自己，緊貼在前一個自己的背後，血肉交融，從而形成了一條畸形的怪誕爬蟲。

隊伍的末位，存在的起點，是一個帶血的嬰兒，他一點點長大，表情在喜怒哀樂中不斷變化，身上時常有著傷痕。

在某一個節點上，已是少年的他忽地渾身浴血，自那以後，繽紛多彩的感情消失了，臉上的表情要麽漠不關心、要麽戲謔嘲弄。

成年之後的他，一直都是一副了無生氣的樣子，眼皮耷拉、嘴角平平，眼眸卻又像星空一般遼遠深邃。

又是一個很突然的節點，他的衣裳再次被鮮血浸染，隨後時間蠕蟲中間出現了一段空缺。

空缺之後，楊樹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存在從此刻開始出現無數的分支，像是九頭相柳、八岐大蛇，時間蠕蟲延伸出怪異的肢體，僅存一些絲線粘液彼此牽連。

這些肢體的末端，就是楊樹自己，以及他所見到的破碎存在。

神魂忽歸。

“叮，您目睹了自我存在的無數可能性，觸及了自身的本質，解鎖成就【萬千之心】，獲得成就點5，解鎖特殊穿越者技能【存在之眼】，請注意查收。”

“(永恆技能)存在之眼:睹見了自身的本質後，你的神性有所提升，能窺探到那些被掩蓋在平淡日常之下的偉大真相。”

在解鎖技能的同時，其他自我經歷過的人生片段依舊不停在楊樹眼前閃現，大段大段的記憶仿若填鴨一般往腦中湧去。

靈魂深處，起先是傳來一股鼓脹感，隨後是發自思維之海的陣痛與麻木，他像是一個即將被吹爆的氣球一般，體內浩若煙海的記憶正急迫地尋找著宣泄的出口。

楊樹的存在印記是破碎的，與其他平行線上的自我聯系了起來。

在某種難明法則的運作之下，記憶順著裂縫逃逸到了其它的平行線上，一個接一個的楊樹被浩蕩的記憶長河襲擊，他們淺薄的靈魂同樣無法承載如此海量的記憶，繼續順著存在的裂痕往別的平行線奔湧。

記憶海洋的萬丈狂瀾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楊樹從那股深入神髓的痛苦中解脫時，猛然發現自己腦中多了無數錯亂的記憶。

聽著耳旁刺耳而尖銳的警報聲，他猛地一點頭，發覺自己的意識已經回到了物質世界，正呆站在明我鏡前，周遭地面上複雜的陣紋和回路閃耀，一旁的側廳中，一台台充滿技術感的設備在龍臨的操作下正全力運轉著。

毫無預兆地，構築了整座建築的永恆水晶內部忽然出現了一段段由六壬八卦編譯而成的代碼，道道光線被放出，交錯掃描著幻化出了一個奇異的世界。

白光輕柔，空間無垠，無數的裂痕充斥其間，一條以楊樹為軀體的時間蠕蟲橫亙著。

“嘶，你的存在印記的狀態可真糟糕啊。”龍臨的感歎聲在耳邊響起。

說完，他的雙指如電般在鍵盤上敲下了一串代碼，然後重重拍下了輸入按鈕。

嗡的一聲，鑲嵌在大殿牆壁上的一塊玉石顯示屏忽然亮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播放著楊樹自誕生之日起所經歷過的一切。

時間蠕蟲的中間有一段空白，與之相對應，在播放開始的第十三秒，畫面陡然陷入了黑暗。

“咦，不應該啊，你存在印記裡殘余的模因信息居然被抹去了一段?”龍臨驚疑開口，又輸入了一條新的代碼。

然而黑暗卻無窮無盡。

楊樹沒有說話，他現在腦子裡充斥著無數雜亂的記憶片段，在碎片整理完畢前無法進行高級的腦部活動。

例如說話。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下丹田中，無我劍氣正興奮地竄動著，仿佛聽見到主人腳步聲的小狗一般雀躍。

他也能看到思維之海中，英威達爾留下的神靈印記正熠熠生輝。

但楊樹什麽都做不了，無數的記憶將他與自己的肉體隔離開來。

有劍破開以太之海，裹挾一道流光從天而降，化實為虛穿過了構成蜃宮的重重水晶，鏗一聲停在了楊樹面前，又轉實為虛，顯露出一柄青銅長劍的相貌。

劍格上方，刻有銘文“虛流”二字，並非離乖神劍。

然而靈力流轉之際，虛流劍幻成了一道著玄色道袍的絕色女子，正是離乖。

她並掌成刃，看似輕飄飄一記手刀斬落，沿途的空間卻泛起了陣陣漣漪、室內無端刮起了狂風。

楊樹額頭，金色的“米”子印記浮現，閃光之際投影出了英威達爾的幻影。

手刀悍然停住。

“一姐，你不應該這麽做。”

“歷史在注視著他。”

“英威達爾，不只你一個人看見了他身上湧現著的時代偉力，”離乖的聲音清冽，宛如劍鳴，“這是聖者議會裁定的結果，虛無潮汐暴漲之日在即，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動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更遑論他曾經從虛界之中全身而退。”

“這並不能說明什麽，你我都清楚，虛王的力量並非來自虛界，虛界只是向他們展示了真相。”

“世界無法承受真相的代價。”

“但總有一天所有人都需要面對它，我們已經不能再逃避了。他或許就是那份契機。”

“英威達爾，”離乖搖了搖頭，“這是我的職責、我的道途。”

“作為歷史的見證人，守護歷史的必然性同樣是我的職責。”英威達爾臉色沉靜，周遭的空間卻無端開始動蕩，“你身為斬斷萬物之刃，能否將斬斷這份時代潮流與個體命運的交織?”

“小八，你是要和我動手嗎?”離乖輕笑，“說起來，我好像還沒有斬斷過神靈與位面之間的聯系呢，要不試一試?”

對峙片刻。

一道光門無端出現在楊樹腳下，瞬間將他整個人吞沒其中，隨即消失於無。

“我怎麽敢跟一姐您動手呢，只是在爭取時間跟附近的位面意志聯系，以打通跨位面隧道而已。”英威達爾俏皮地眨了眨眼，“聖者會議只是50票比49票的微弱優勢，等我登聖不就平票了嘛。”

“你的‘事跡’已經足夠了嗎?”雖然被英威達爾唬了，但離乖面無慍色，關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