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聊得不多，但季牧看得出來，這個唐小杓沒有學過什麽生意經，素來走的都是野路子。根據他的描述，這家夥應該是一個打小就街頭賣糖葫蘆的小商販兒。
　　唐小杓一直覺得雪商除了冰封閣，大夥都是牆裡牆外，歲數漸長，對冰封閣巴結得也就越厲害。而且雪商還有一特點，惟冰封閣馬首是瞻，互相卻不怎麽看對眼。
　　於是乎，唐小杓見了季牧，話匣子根本關不上，眼前這個可是和那施頭家平起平坐的人，唐小杓二十多年都沒和這麽厲害的大商人說過話。明明說自己喝酒季牧說，這可好，他把酒拽了過去連喝帶說，季牧在一旁乾瞪眼。
　　糖糖堂在雪夜城家喻戶曉，一大半要歸功於這個結巴的名字，唐小杓別的不大會，但他知道怎麽讓自己的東西被人喜歡，尤其他知道怎麽抓住小孩子。
　　很早的時候他編了一句話，只要孩子們給傳唱就可以不花錢吃糖人糖畫糖葫蘆，“吃糖就吃糖糖堂”。
　　這話本無太多稀奇之處，但孩子們最喜歡這種萌裡萌氣的可愛疊字，這一下子就傳開了，糖要吃，還要吃糖糖堂的糖。
　　而後這小子也走了不少冤枉路，坊子弄不利索，夥計一邊賣貨一邊私吞，按下碗來起了瓢，完全不懂管理。更重要的是，名氣雖然有了，但真的賺不到幾個錢。
　　“你是怎麽走貨的?”
　　“我有一個大坊子，手下有一百多個夥計，一半在坊子裡做貨一半每天出去賣貨，賣完了再回來領。”
　　季牧一怔，心說你這哪裡是做生意，這是雇人發單子吧！
　　“連個門店都沒有?”
　　“門店?”唐小杓反而一愣，隨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季頭家，我這行當和你的生意沒的可比，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號子都需要門店。糖人糖畫它得到大街上，沒有說一頭扎進一個店裡，孩子們他得先看到才能拽著爹媽去買。再者說了，單一個雪夜城，要像小軲轆車那樣開滿店，那得多少錢啊！”
　　“你有沒有聽過栗子章?”
　　“栗子聽過。”
　　“炒栗子的和你做糖人是不是有點像?”
　　“嗯，這倆差不多。”
　　“栗子章是一個在大都賣栗子的商號，從來不上街擺小攤，成品貨都放在鋪子裡。這樣一來，人們便覺得他家的栗子比較上檔次，價格自然也能賣得更高。”
　　“這是為什麽呢?”
　　“因為鋪面才能打造招牌，你天天雇一幫夥計四處賣貨，價格沒法管理更不知道夥計們態度如何。一旦有了鋪面，鋪面本身就大有文章可做。”
　　唐小杓連連撓頭，這種大頭家的話自然是有道理，“啥文章?我蓋一個長得跟糖葫蘆也似的屋子?”
　　“倒也不是不行。”
　　“啊?我就隨口一說。”
　　“你這名字起的好，又知道怎麽哄孩子開心，那這裡頭的花樣就隨便你玩了。”
　　唐小杓哧哧搓著手，一下子很是激動，不大一會兒忽又一拍大腿！“那要這樣的話，路子也太多了！”
　　季牧笑了笑，“先別滿腦子花樣，坊子更重要，我之前說的匠人你要多攏一些，寧願出高價也要與他們簽下契定，時間不能短於五年。雪州是一個匠人輩出的地方，各行各業有很多評定機制。你抓住這些頂尖的糖藝匠人，許諾給他們頭銜，隨著商號壯大勢必會受到司署的重視，這就是我剛剛說的分等，對匠人們來說，名利雙收。”
　　激動的唐小杓立時起身作揖，“季頭家，聽您一席話，勝賣十年糖呀！”
　　季牧也站起身來，“行了行了，天不早了，我就先……”
　　“別別別！”唐小杓忽然抱住拳頭，“一炷香，就一炷香！”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還、還挺多的，我撿要緊的問！”唐小杓速速眨眼，“這鋪子一開始起多少間好呢?”
　　“手頭能允許開多少間?”
　　“你是說那種超多花樣的嗎?”
　　“按你想的來。”
　　“那恐怕只有三五間的樣子……吧。”
　　季牧一聽，看來是真沒賺到什麽錢，“那就先起一間，多花點心思，匠人這塊不要省錢。”
　　“明白明白！”
　　“可還有?”
　　“您往這一坐簡直財神進了屋，就多坐會讓我好好沾沾財氣！”
　　季牧笑了笑，“以後會常來雪州的。”
　　唐小杓忽然舉起右手來，“季頭家放心，現在雖然雪商都知道我們熟識，但小杓一定不亂打你的招牌！我保證！”
　　季牧道:現在又是認識了，你也知道怎麽弄了，一箭雙雕用得不錯。”
　　唐小杓嘿嘿一笑，“我也只能打打主意，有沒有收成還要看季頭家，大人有大量，如此大恩情日後一定報答！”
　　“好好張羅吧， 開業的時候給我個信兒。”
　　“好嘞！”
　　季牧離了這糖糖屋，年節一過，意味著元月十八的百豪宴不遠了。百豪宴設立在大都，路上還要三四天的工夫。
　　百豪榜上，冰封閣每年都在五十到六十之間，但印象裡從未聽施如雪說過赴宴之事，而且很多時候百豪宴的時間她都在雲州。
　　不過今年的百豪宴有些特殊，正趕上九大行宮的當口，而這些赴宴的人毋庸置疑都是修建行宮的領頭人，這些人湊到一起，對行宮的修建或能窺得一些蛛絲馬跡。
　　“這百豪宴還有一名字。”
　　“是什麽?”
　　“互吹大會，這裡面是不會有人正兒八經談什麽的。九州商人燉一鍋，都是皮笑肉不笑，所以我去過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了。這一次主要是帶帶你這個新人，順道打聽打聽行宮的事。”
　　“那可是多謝了。”
　　“瞧你敷衍，我說的是實話，你們一個個為行宮眉頭不展，我們雪州可簡單多了。”
　　“什麽意思?”
　　“陛下十一月中旬來雪州，正是仲冬雪盈之時，雪州嘛，當然拿冰雪做文章了，陛下肯定沒見過。再看人家棠州陶州、滄州瀾州，肯定也是走自己的特色，倒是你們雲州呀，乍一看真是什麽都有，可再看呢?”
　　“怎麽樣?”
　　“又什麽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