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沉默了。
這對他來說是很沉重的請求。
他是為了拯救世界而不斷重生,在這條路上,必然會有許許多多犧牲者,這一點秦毅已經切身體會到了。
他無法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承諾對他來說是沉重的枷鎖,特別是在第一千次重生到來之前,他不能讓任何事物束縛住自己的手腳。
一個人想要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前進,就必須舍棄些什麽,衣物行囊都是其次,有時候就連血肉都要舍棄。
“我……”
“答應我!”劉松峰的面龐因為哭泣而扭曲。
“……我明白了。”
看著劉松峰如溺水者一般的眼神,秦毅點了點頭。
他實在無法在這種情況下拒絕對方。
聽到秦毅答應,劉松峰擠出一個微笑,虛弱地說:“我就知道,您是個好人……我也會盡量不麻煩你的,如果可以,我也想自己照顧小樂。現在……我們去醫院吧。”
秦毅攙扶著對方朝玄關走去,每一步劉松峰都要重重喘一口氣,他的肺像是灌滿水的風箱,發出呼呼的聲音。
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劉松峰不再呼吸了,秦毅扶著對方又往前走了幾步,歎了口氣,將劉松峰在門口放下。
他死前帶著笑,眼神黯淡無光,表情又無奈又開心,誰也不知道最後他在想什麽。
秦毅轉身走回屋裡,在屋子裡四處搜索,大聲呼喊劉小樂的名字,但都沒回應,最後到黎明的時候,他才找到劉松峰臥室天花板暗藏的小閣樓,劉小樂就卷膝蜷縮在閣樓的角落,睜大眼睛和秦毅對視。
“剛才我在喊你。”
“我哥哥說了,不管誰在喊,沒人找到這裡就別出去,就算是他也一樣。秦哥哥,外面沒事了?”
秦毅愣了一下:“嗯,沒事了,那個……你先下來吧。”
“太好了,哥哥應該也沒事吧?是秦哥哥救了我哥吧。”劉小樂松了口氣。
“……抱歉,我很遺憾。”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向家屬傳達死訊,原來是這麽困難的事。
劉小樂下樓的動作一頓,抬起頭,一臉茫然:“什麽意思?”
“你哥死了。”
她的眼神從空洞到驚訝,再到惶恐,最後四肢才有了反應,她手忙腳亂地爬下閣樓,一邊大喊著劉松峰的名字,一邊在屋子裡亂竄,她對滿地的屍體視若不見,只顧著尋找兄長的身影。
看到劉小樂朝玄關跑去,秦毅歎了口氣。
果然,劉小樂忽然安靜了下來。
她找到她哥了。
……
白色的布幔掛在民宿各處,庭院裡的桌椅被撤去,換上了花圈,陰暗的屋子裡放著一口棺材,劉松峰靜靜躺在裡面,他已經化過妝,臉上血汙盡去,膚色蒼白,依稀能夠看到那些細碎的傷口。
“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我代表鳶尾花向三位表示歉意。”孫天昊走到艾達面前說道。
“這也不怪你們,幸好我哥哥沒事,幽州流浪者果然很危險。”艾達回道。
孫天昊點點頭:“如果元老院能盡快派人過來就好了。”
“不用催,時機一到我會向上面匯報的。”艾達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只需要公事公辦就可以了,我們這邊也會盡力配合。”
孫天昊在向他們表達歉意,但沒人去關心劉家最後的後裔,秦毅遙遙看著坐在棺材旁發呆的劉小樂,她除了第一次大哭一場後就再也沒有哭過,
沉默的像是木偶娃娃。 這些血族家族到此祭拜也相當敷衍,在他們看來,連真情意切的哀悼都不需要了吧。
畢竟劉家只剩下一個女兒了,這個家族從接近覆滅,變成了徹底覆滅。
葬禮並非用來維系死者和生者的關系,而是用來維系生者之間的儀式,劉松峰的葬禮毫無意義,諸多家族到場只是出於道義。
沒人關心劉小樂之後會怎樣呢。
“那個……之後小樂怎麽辦?”秦毅問。
孫天昊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嗯……我想想,怎麽處理她的確是個問題,她一個人是不可能支撐起劉家的,果然還是找一個家族,成為養女比較好。”
處理這個詞用的可真是刺耳,秦毅皺了皺眉。
“他哥哥臨終前曾經讓我照顧她,讓我帶她回青州吧。”
“這個的話……”
孫天昊面露猶豫之色,轉頭看向艾達。
艾達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沒問題,我哥他說怎樣就怎樣。”
孫天昊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這件事我也不能做主,劉小樂畢竟也是我們的親戚,我得回去問問爺爺。”
秦毅點頭,目送孫天昊轉身離開。
秦毅回想孫天昊剛才說過的話,對方似乎並不打算讓他帶走劉小樂,恐怕劉小樂最後還是要留在幽州,成為某個家族的養女。
劉家只不過是沒落的家族,現在僅剩劉小樂一人,為什麽他們連這個要求都不願答應?
秦毅忽然有幾個問題想問孫天昊,便趕忙追出門去,結果到屋外時,對方的車子已然駛遠。
他歎了口氣,轉身想要回屋,忽然聽到旁邊傳來聲音。
“喂,年輕人,過來。”
他動作一頓,循聲看去,看到一個老女人拄著拐杖站在馬路對面。
之所以用老女人而不是老奶奶形容對方,是因為對方還沒有完全喪失身為女人的吸引力。
她穿著黑色長禮服,頭戴配有網狀遮臉紗巾的黑色禮帽,薄薄的雙唇上塗著濃重的口紅,和她蒼白無血色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她右手拄著黑拐杖,站在街對面,用傲慢的眼神隔街注視秦毅,連叫秦毅過去都是命令的語氣。
她不像尋常老女人那樣身體發福,滿臉皺紋,她看起來就像一個老去的吸血鬼,帶著驚人的優雅和高貴。
秦毅知道用這種比喻形容對方相當不恰當,因為對方就是吸血鬼,也的確很老。
不過除此之外秦毅想不出其他形容詞,這個老女人即使臉上有很多皺紋,但仍舊散發著驚人的美,這種美或許該稱之為老年優雅之美。
“別發呆,過來!”老女人不耐煩地重複道。
雖然秦毅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乖乖跑過馬路走到對方面前:“您是?”
“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我只是單純來提醒你一下,不要過多打探那些流浪者的目的,他們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危險得多!
我勸你們最好乖乖從元老院搬救兵,否則僅憑我們這幾個家族,根本無法抵抗那些流浪者。再猶豫,就連你們都走不掉。”
這番話與其說是提醒,更像是嚴厲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