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林撿起落在石桌上的一片落葉，沉思片刻，說道:“我不知道丞相想要讓我說什麽。丞相你今天過來，有什麽目，我實在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現在的你，要地位有地位，要人才有人才，要……總之一句話，現在的你什麽都不缺，您來我這裡，我……不知何所言。”

　　“公輔，你這話是何意?”

　　楊堅沒有說話，旁邊的高炯接了這個話茬，開口道。

　　“我那話沒什麽意思。”李德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道。

　　“高炯歎了一口氣道:不至於如此，德林兄，你可是久負盛名的才子，不應該因為那無關痛癢的一句話就變得這般。你說到底那可是做大事的人，你這樣，可真的是太有點小家子氣了。”

　　“高大人，你覺得那是小事?”

　　李德林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冽起來，他的語氣也不由得重了幾分。

　　“是的，我覺得那些的確就是小事。那件事和我們接下來想要做的，那還真的就是一件小事。你說，尋常朋友之間交談，也不免磕磕碰碰，更何況是我們這樣的人。我實在是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想幹啥。”

　　雖然李德林的目光很凌冽，有點讓人害怕，他的話語也不那麽順耳，但高炯還是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他心裡很清楚，現在才是交鋒的開始。剛才那麽長時間的沉默、短暫的交流，不過是大戰前的寧靜。這要不把這位盛名才子的氣給理順了，他是沒辦法回去的。

　　李德林略微的想了一想，道:“小事不做，大事何為！高大人，你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你不會覺得我們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能夠完成那樣的大事嗎?是的，沒有錯，我算是一個才子，也有一點本事，可現在這個世道，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少了我一個人，那也沒所謂。你說，你和丞相大人這是做什麽。我呢，就這樣一點點淡離你們的視線，不是挺好的。”

　　“德林兄，你要是這樣說話，那就真的沒意思了。我覺得你這就是在抬扛，在不好好說話。是的，你說的那個道理，我是明白。可世間的事，難道全部都和書本上、過往的道理一樣嗎?我們不是小孩子，天真和我們一點關系都沒有。還有，你說你這樣的人，有很多。這一點，倒也沒沒錯。可就像剛才說的一樣，你這樣的人雖然很多，但像你這樣能與我們這樣契合的人才就真的少之又少。我今天和丞相過來，是為了什麽，我想就算我不說，你心裡也清楚。眼下，叛軍離京城已經很近了，我們真的是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這裡吊兒郎當，悠閑喝茶了。我知道，在我說了這些話以後，你可能會說，喝茶是有必要的，因為有些話不說清楚，是做不好事情的。我的才學雖然比不上你，但也明白一個道理，藏鋒太久會失鋒的。”

　　可能高炯是覺得煩了，也可能是他的心裡真的是著急了，也可能是楊堅剛才做了什麽暗示。反正就是不管什麽理由，他就是這麽說了。他的這話一出來，李德林一愣。他是真的有被嚇到了。在他和高炯打交道的這些年裡，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高炯這樣。

　　“高大人，道理你既然都明白，那麽有些話我也就不想多說了。”

　　雖然他剛才差一點就被高炯的話打動了，但是他最後還是忍住了。最應該說話的人還沒有說話，我還不能就這樣繃不住。

　　聽到李李德林這樣說，高炯簡直有種想要用腦袋撞牆的衝動。這人怎麽回事啊，油鹽不進，好賴話不分。自己那也算是個讀書人，

和讀書人打交道經驗也算豐富，以前怎麽就沒見過這樣的人，真的是太痛苦了。這個時候，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靜了靜，然後就準備開口說話。不講話不行啊，自己來這裡是幹嘛的。唉……你說自己怎麽就選了這麽一件事。不過就在他要說話的時候，楊堅站了出來。不能不站出來了，人家話都已經說到了那個份上，自己要是還不站出來，那可就真的不太聰明，有夠蠢的了。　　“公輔，你剛才說了那麽多，我覺得就是一句話，你在生我的氣，覺得我失去了以前的那份敬賢之心。你會這樣想，我理解。畢竟那天是我做的有些過了，你生氣，那是應該的。我呢，昨天沒有過來，我想你的心裡就更加不好受了。在你的心裡， 一直有著一個夢想，那就是君賢臣明，我做不到。以前的時候，你在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沒有好好回答，現在我告訴你，我做不到。我不是聖人，現在也不是盛世，我需要有一些小心思，需要一些手段。你從偽齊那邊來到到這裡，細細算起來差不多已經有三四年莫時間了。在這不算長，我不算短的時間裡，我想你也看到了一些事實。周國的天並不總是晴天，這裡也有雨天。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的日子很不好過。現在，日子雖說是比以前好過了一點，但你看，依舊是……那天做的事，我不想多解釋什麽，我隻想說一句，就算你從今往後一直是這樣的想法，我也會繼續按照我的想法去完成我心中的大業。”

　　楊堅的這話怎麽樣?很真誠，很能打動人。事實也確實是那樣，李德林在聽了楊堅的話以後沉默了。

　　從剛才和高炯說話說到半途的時候，他就有點心不在焉。那個時候他就在想，如果楊堅開口了，他會怎麽說。在楊堅沒有開口之前，他心中想的最多的就是，他應該會道歉，會用真誠來打動自己。可現在，事實正好相反，楊堅並沒有道歉。不過他雖然沒有道歉，但不道歉的這些話，比道歉的話更能打動人。

　　在李德林沉默，在他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他的兒子李百藥走了出來，到了這邊。他看著為難的父親，淡淡的說了一句，“父親，可以了吧，丞相的話都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您沒必要再堅持了。”

　　李百藥的這句話讓李德林抬起了頭，在他抬起頭的瞬間，他看到的是一雙很陳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