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紀時笙。
不是紀青墨。
眼前的男人盡管與他們共用一具身體,可展現出來的神態,卻是截然不同的。
紀時笙的眼睛是淡漠疏離的,偶爾會流露出一絲與他貌似不相符的脆弱與悲傷。
紀青墨的眼睛是溫柔親和的,不經意間卻會泛過與紀時笙相似的冷傲。
而這男人的眼睛……
墨念無視男人蹂躪自己臉頰的魔爪,與男人對上視線。
這雙眼睛,是亮著光的。
仿佛年幼的孩童,未經人事,所以眼神才會這麽純淨透亮。
“你……”
墨念看著這個陷入興奮中的男人,目露思索。
紀時笙分裂出來的人格。
貌似認識自己。
看樣子像個小孩子。
集合這幾點,墨念得出了答案——
“你是時盛?”墨念開口。
男人聞言,微微一頓,繼而用驚喜,又理所當然的口氣說道:“我就知道!只要找到你,只有你……你一定能認出我的!”
這話聽起來很高興。
墨念卻看到時盛的眼睛紅了。
淚水溢滿眼眶,隨時會掉落。
時盛在笑,也在哭。
“為什麽哭?”墨念抬手,幫時盛擦去眼淚。
“我……我!”
時盛似乎沒料到墨念會做這麽親密的動作,驚得他立刻松開墨念的臉,倒退了好幾步。
接著,他仰起了臉,從嘴裡發出別扭的聲音:“我沒有哭!是念念你!對,就是你,你身上的香水味太濃,熏得我眼睛難受!”
墨念沉默了兩秒,才開口:“我沒有噴香水。”
小時候的紀時笙……
說謊技術這麽差嗎?
“你……”
時盛聞言一噎,“你都是大人了,怎麽連香水都不噴?!一點大人的樣子都沒有!”
墨念:“……”好吧,成她的錯了。
“所以……你為什麽哭?”墨念將話題拉了回來。
“都是因為你啊!你!”
時盛仿佛一個被戳穿小心思,為了維護他脆弱的自尊各種扯理由的小屁孩,他哼道:“你身上的體香熏到我了!”
墨念:“……”
“你這句話已經算是性騷擾的范圍了。”墨念提醒道。
時盛:“……對不起。”
道歉態度還是很好的。
說完,時盛沉默了,仿佛是維護自尊失敗後,陷入低潮。
“要站著說話嗎?”
墨念轉移話題,“你大概有很多話要跟我講吧?”
“那……那就坐著說吧。”
時盛沒有否認墨念後半句話,他低著頭,走到書桌邊,主動給墨念拉開了椅子。
墨念跟了過去,坐到椅子上。
時盛則是很隨意的坐到了書桌邊,一低頭就能看到身側的墨念。
他背後,是拉著淺色窗簾的窗戶,微亮晨光透過薄薄的簾布,灑在他那張沉默不言的臉上,那雙眼圈微紅,泛著水光的眸子,格外惹人憐惜。
盡管長相已經是個成熟英俊的男人,可他透露出的氣質,卻像個正值青春的憂鬱少年,單薄瑟瑟。
墨念看了他一眼,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
“都說我沒哭了!”時盛仿佛一隻炸毛的小奶貓,被墨念氣得喵喵叫。
“我知道。”
墨念跟著時盛一起自欺欺人,“我的意思是把你臉上的水擦一下,不難受嗎?”
時盛這才不情不願的接過了墨念手裡的紙巾,抽出一張擦了擦眼睛。
擦完眼淚,時盛朝墨念看去。
不過,對墨念來說,用“盯著她”來形容更合適。
時盛就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一雙亮亮的眼睛盯著她左看右看,拿著紙巾的手把紙巾都揉皺了,蠢蠢欲動,仿佛想再次伸出魔爪蹂躪她的臉,但幾次都被理性製止了,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她。
“怎麽了?”
墨念見他這模樣很反常,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臉上沾了什麽嗎?”
“念念……”
時盛開口,盯著她的臉,語氣有些感歎,“你長大之後,原來是這個樣子啊,跟小時候也沒什麽差別嘛,還是那雙眼睛、那個鼻子、那張嘴。”
是誇獎嗎?
不太像。
墨念眨了眨眼,但要說是嘲諷,時盛那看著她發亮的眼睛,貌似又不是這樣。
“我一眼就認出你了!”
時盛說這話時,貌似還有些驕傲。
接著,他瞥了眼墨念,低低哼了一聲:“你居然看了我一會才認出我。”
墨念:“……”等等,所以這是跟在她比什麽賽嗎?
小時候的紀時笙……
跟長大後的他,差別還真大啊。
“雖然不清楚在你心裡我是個什麽形象,但有件事我得先向你坦白。”
確認時盛的身份後,墨念決定用自己的方式,與他進行交流,“我失憶了,失憶的時間,恰好是與你認識的那一整年,換句話來說,我已經完全不記得,小時候的我與你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了。”
“……哈?”
大概是“失憶”這兩個字聽起來太電視劇,時盛愣了一會才發出了聲音,他看著墨念,眼神半信半疑,猶豫開口:“那你……怎麽認出的我?”
“猜的。”
墨念實話實說,“你的表現看起來很像小孩子,又是紀時笙分裂出來的人格,貌似跟我認識,並且不討厭我……符合條件的人,只有你了。”
“不討厭你?”
時盛抓住了一個關鍵詞,他皺起眉:“長大後的我……很討厭你嗎?”
看著時盛平靜說出“長大後的我”這句話時,墨念腦海中靈光一閃,她想到了什麽:“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自己是人格,而不是紀時笙本人的?”
時盛的表現太冷靜了,他在聽到自己提起“你是紀時笙分裂出來的人格”時,一點動搖都沒有。
“我第一次出現的時候。”
時盛聞言, 眼眸暗了暗,像是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
他很快又恢復平常,挑挑眉道:“也不想想我是誰,這點小事,我怎麽會猜不出來?倒是你……這些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紀青墨是誰?我爸媽、莊管家,都這麽叫我,還十分防備我,看樣子他是我另一個副人格?還想要除掉我的主人格?”
“我出現的次數太少了。”
時盛說這句話時,沒有過分的不滿或歡喜,只有淡淡的憂愁,“每一次醒來,時間最少都會跳躍一整年,直到現在,我都沒辦法融入這個世界,我對現有的一切都太陌生了,除了……”
“你。”
時盛語氣一頓,他微微低頭,看著身側坐在電腦椅上的墨念,聲音多了一絲憂鬱:“念念,我找了你五年,你為什麽沒有留在離我最近的地方,讓我沒法在第一時間找到你呢?這五年來……我很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