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很長,長到可以一場旅行接著一場旅行。長到物換星移,物是人非。
舒夭是在前往第二站旅途南京時,聽說言飛分手了。愛情就像一陣龍卷風,來得快,去的也快,留下滿目瘡痍。
2014年,舒夭和言飛,兩人都考上了市裡新建的那所重點高中。薑枝雪上了一所普高,三個命運不同的人卻也陰差陽錯的糾纏在一起。
高中的第一大挑戰無疑是軍訓了。
有人用“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來形容軍訓短暫;有人用“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來形容軍訓漫長;有人用“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來形容軍訓的艱苦。
舒夭和言飛兩人以相同的分數考到了同一所高中。舒夭覺得這是有緣,但是兩人沒有分到一個班,這是兩人無份。她喜歡唯心主義來看待事物,言飛曾經笑話她就是活的太自在了,才會亂想。以至於很多年後,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她總是以為兩人有緣但無份。
雖然沒有在同一個班級,但教官卻是同一個人。
軍訓的時間正好趕上最熱的日子,很多女生忍不住但又懼怕教官,不敢謊稱病假休息。隊列的站隊是男生在前女生在後,舒夭正好在言飛的斜後方,站軍姿時言飛站的很直,像棵松樹。
舒夭像個不倒翁,站不穩,會傾斜,但是她注意到不管她往哪邊斜,總有一個影子跟著她傾斜,所以她才沒有被太陽曬到。每每看著隨自己傾斜的影子,總覺得很舒坦。她的臉好像綻開的白蘭花,笑意寫在她臉上,洋溢著滿足的愉悅。
教官注意到後排的動作,走到言飛面前,看著他,“你動來動去幹什麽?”
“報告教官,我沒動”
“我剛剛看見了,給我站好。”
“是。”
教官看了一眼便走了。言飛回過頭來,朝舒夭擺了一個大笑臉。
下軍訓後,舒夭站在樹蔭下等言飛,穿著迷彩服的少年,站在操場上和同伴交流,不知道同伴和他講了什麽,他的嘴角總是掛著笑意,當他抬頭時正好看到不遠處站在樹蔭下的姑娘向他招手,待他走近時看見女孩的小嘴微微翹起,紅唇微張,扎起的馬尾正好露出她潔白的脖頸。
“你們好,我是三班的舒夭。”
“誒,你好你好,我是四班的。”一個男生搶先回答。
年輕的臉龐在太陽下恣意的張揚,像快要綻開的花骨朵。
時間,漸漸帶走了年少輕狂,也慢慢沉澱了冷暖自知。
晚訓,照慣例是要拉歌,表演節目。白天時言飛給教官的印象太深,以至於教官記住他了。教官手上惦著腰帶,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你有什麽才藝,給大家表演一個。”
突然被點到名的言飛,很鎮定,好像就已經預知到了教官會喊他一樣。
“我是個粗人,什麽也不會。”
“現在的年輕人哪能不會一兩項技藝,就你了,給大家表演一個。”
教官轉了身,和學生們並排坐著,想到某事,指著操場中間那些衣物對言飛說:“那邊有吉他,會不會彈?來給大家表演一下。”
言飛起身拍拍手,正打算去拿吉他,又聽見了教官點了一個女生。好巧不巧,點了舒夭。
旁邊的教官看熱鬧不嫌事大,提了個餿主意。
“要不來個男女對唱吧,一個彈吉他,一個唱歌。”
“您可真會享受。
”舒夭語落,全場笑聲。在教官臉越來越黑之前,舒夭趕忙和言飛跑去拿吉他。 銀白色的月光灑在地上,草坪裡有蟋蟀淒切的叫聲,也得香氣彌漫在空中,織成一個柔軟的網,將所有的景物籠罩在裡面。
她抱著吉他,雙腿交叉坐在草坪中,纖纖玉指撩過琴弦,跳動的音符便如流水一般傾瀉出來。舒夭彈完前半小段,言飛接著彈,嘴裡還一直在哼唱,舒夭也緊接著和言飛一起合奏,兩人配合的十分有默契,還會時不時相互看一眼,然後微笑。
草叢中的兩人無疑成為這漆黑的夜中最閃亮的星。
“不錯,今天很給我掙臉,明天多休息5分鍾。”教官滿心歡喜,在隔壁班的教官面前嘚瑟了好久。
“好勒,謝謝教官。”言飛回道
時光匆匆,會帶走我們的青春、我們的回憶,但是帶不走我們的心情和一份淡然。細細的琴弦下飄出的是青年時期懵懂的愛戀,穿越了時空,穿越了自己。歌聲形成的空間,任憑年華來去自由,依然保護著人的容顏不改和一場龐大而沒有落幕的恨。
有的人就像四季的花,有人在春天開,有人在冬天開。舒夭屬於後者,性子像是在寒冬中磨煉過一般。
因為天氣原因,隻軍訓四天,便結束了。軍訓結束當天是匯報演出,學校請了學生家長前來觀看。一大早,穿著迷彩服的人兒湧向校門,就為了等待自己的父母。舒夭遠遠的站在自己班級的隊伍邊上,看著烏壓壓的人群,有著說不出的情緒。
昨天晚上,吳曼貞給她發信息說她和舒父兩人出去度假了,還沒回來。度假這事舒夭知道,最初定的是軍訓九天,所以她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買了機票出去玩了。
她不明白明明關系很不好的兩人,卻要學恩愛的夫妻,作秀?還是夫妻情趣。她沒有深入探究也不想探究。
“你怎麽在這坐著?不過去?”教官看見她一個人在方陣站著,安靜得不像樣子,沒有一絲一毫的驚喜。
她依舊看著遠處的人群,淡淡的說:“要來總會來。”
教官:
“小小年紀裝深沉。”
“教官,你覺得到了什麽樣的年紀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呢?”舒夭學著教官,盤腿坐在他的對面,跟他聊起天,語氣很認真,卻缺乏這個年紀的活力。
“只要你想,任何年紀,你都可以過上你想要的生活。”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即使是這高溫天氣也無法融化一分一毫。
“你想要過什麽樣的生活?”教官問
舒夭被問住,她之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覺得自己的家庭太過嘈雜,缺乏別家的愛與關懷,所以她總是喜歡獨來獨往,不想過多的麻煩別人。但是她一點也不想過那種有愛的生活。
“自由、不用在乎太多,包括父母家庭,隻過自己的生活。”
聽著這話,對面的人不由得眯起了眼,“你這想法有點極端,既然出生在這個世上,那你就注定了會和別人有很多的羈絆。”
“只要我不想,就不會有羈絆。”舒夭打斷他的話,語氣很堅定。
他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和她交談下去,集合時間快到了。但是離開之前她把舒夭的情況跟她的班主任說,讓其多注意她的心理狀態。以至於高中三年,舒夭經常被老師請去辦公室談心,從驚訝到敷衍了事。
軍訓時間雖短,但也正因為這幾天的磨煉,使得大家之間關系親近了不少。短短四天,女生們就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玩伴,男生還依舊是集體行動。
升入高中,學習的狀態和模式於初中相比完全的不同,生活節奏加快,讓人覺得高中過得也著實是快。
時間就像是握在手裡的沙,稍微以松緩,就散了。
歲月也從來不肯厚待誰,它隻管公平公正的,一分一秒度過塵世的河。
而,世上什麽東西都可以挑,唯獨日子不能挑。這也恰恰是生活的意義,或許這個世上並沒有什麽意外的驚喜在等著你,但總有意外等著你。
高一下半年初,高一年級組就已經分好了文理科。舒夭毫不猶豫選了文科,言飛選了理科。兩人毫不意外的進了尖子班,但之間的地理距離卻變遠了。兩個班在一東一西,舒夭所在的文科重點班在東邊,言飛所在的班級在西邊。
每天清晨,陽光都能雨露均沾的打到文科班每個學生的身上。加上H城常年高溫,很多同學都受不了,即使是溫暖如初的春季,也要開著空調散熱。每每這個時候舒夭就格外的想念之前的教室以及位於西邊的言飛。
當晚,距離下晚自習還有五分鍾,舒夭看著講台上的老師已經走了,便開始收拾東西,偷偷從後門溜走了。
初高中部,六個年級,有六種顏色的校服。當初預定校服的時候學校說是為了和總部統一校服,但是在學生的眼裡這是為了更好的劃分年級,以便學生會查人方便。
晚自習下課鈴響起的時候,舒夭正好走到中間,算著言飛的快速度,便小跑到理科區。離理科重點班還有班級的時候,她放慢了腳步,慢悠悠的走到理科重點班。
剛下課的同學們一出門就看舒夭,很是詫異,但也沒有細細詢問,只是匆匆跟她打了聲招呼,便趕忙的往宿舍跑。
“喲,這不是文科班的才女嗎?好久都不見,怎麽今個有空往我們這跑了。”說話的正是董子航,旁邊的兩個男生做勢也笑了起來。
舒夭不怒反笑道:“怎麽,還不能路過啊?這裡是寫上了你董子航的名字嗎?還是沒人陪你鬥嘴了,你無聊了……”
這話一下子就戳到董子航的短處。
“你 ”
董子航正要說話,被言飛打斷:“好了,快走吧。”雖然是對男生說的,但是眼睛卻看著舒夭。
被他盯得實在是不舒服,舒夭轉向和並肩走,興趣來了,問:“最近不是有一個遊學項目嗎?你要不要報名?”
“N市那個遊學?”
“嗯。”
“你想去?”言飛反問。
舒夭抬頭看了一眼他,望不到他的眼睛。上了高中之中,男女生之間的身高差距更加的明顯,舒夭自詡不矮,但是站在言飛身邊總是像個小矮子一樣。以至於後來,只要是去見言飛,她總要穿著讓自己難受的高跟鞋。
舒夭搖搖頭,“你們理科生去那裡可以參加競賽,對你們的高考有用,我一個文科生去了也是走馬觀花,學不到什麽東西,倒不如留著時間好好鞏固基礎。”其實她還想說父母肯定不會讓花錢讓她去,但是她沒有說出來,也沒必要說,各有各的難處。
言飛極其不讚同的她的想法:“N市不是你以後想去讀書的城市嗎?而且這次文科班有兩個名額,就算是走馬觀花也可以先去觀觀,提前感知一下人文氣息也挺好的。不要抱有這麽功利的心,學習這件事多晚都不算晚,而且對你來說,積攢經驗遠比你多做幾道題更有用。”
言飛不愧是言飛,動搖了她的心。
心中一旦有了念頭,便不再懦弱,想要去嘗試。
周六回到家,舒夭一進門就看見吳曼貞再給舒悅喂水果,舒勇坐在旁邊笑眯眯的看著她。聽到關門的聲音,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舒勇。
“夭夭回來了?”
“嗯。”一字都不肯多說
進了房間,放下書包,從語文書中拿出夾了好久的申請表,舒夭猶豫了。但想到言飛說的話,拿了隻黑筆和申請表,便去了客廳。
客廳中的三人正在聚精會神的看芒果衛視的綜藝節目,時不時還銀鈴大笑。
“我想跟你們商量一件事。”
三雙眼睛齊齊的看著站在身後的舒夭,臉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看到她的臉色,吳曼貞的語氣也冷了下來:“什麽事?每天回家就知道擺譜,真不知道誰欠了你的。”
“我們年級有一個外出遊學的機會,時長一個月,在N市,我想去。”舒夭平靜的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舒悅皺眉,質疑問到:“那個遊學項目不是針對理科班的嗎?你一個文科生去那幹嘛又沒什麽用。”
吳曼貞的關注點沒有在遊學上,而在文科這兩個字上,怒火一下子上來:“你選了文科?為什麽你選了文科都不和我們商量?”
舒夭冷哼一聲,嘴角輕蔑的笑道:“我說了你就會讓我選文科?”
沒等吳曼貞回答,又說道:“既然你不會讓我選文科,我又想學,那為什麽還要告訴你。”
“夭夭,怎麽和你母親說話呢!”舒勇怒斥。“你這是什麽態度!”
“她什麽態度我就什麽態度。”
撂下話,舒夭回房了。那張申請表和筆還留在桌子上,舒夭知道一早起來,那張紙就會變成碎屑,在垃圾桶裡出現。
“你別想我會給你簽這個名,想都不要想。”吳曼貞對著舒夭臥室門大罵。
舒夭戴著耳機,音樂緩緩的流動,安撫了她急劇跳動的心。從她有印象開始,吳曼貞對待她和舒悅的態度就一直不一樣。有的時候她甚至想過自己是不是抱養的,或是雙方某一方犯錯留下的孩子。但是看著鏡子中和舒家夫婦相似的臉龐,她丟掉這個想法。
周一,提交報名表的最後期限,得知言飛交了報名表。舒夭那天,除了上廁所和下晚自習,就沒離開過教室。
舒夭自那天起,也沒有過去理科區偶遇言飛,也沒有主動問起他遊學的事。之至,周五她在年級英語團課中見到了那個本應帶著驕傲和自信的男孩此時應該在藍空,沒想到在塵世裡見到了他。
舒夭掩不住驚喜,匆匆的坐到言飛旁邊,扯了扯他的校服袖子,激動的問:“你怎麽沒去遊學?”
言飛自然是看見了她,但是沒有表現的太過明顯。
“沒去。”
“為什麽?”
“你覺得我不去那個遊學可以考得上大學嗎?”
“當然可以。”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就可以了。”言飛點到即止
什麽鬼,什麽就可以了。雖然心中有疑慮,但是這個念頭很快就被驚喜衝淡了。
有的時候人很奇怪,一旦你身邊的人的光芒太強大了,乃至罩住了你,不管你多麽的優秀以及努力,別人在稱呼你,或是描述你時,前面總是冠上別人的名號。
“舒夭,出來一下。”舒夭正在背《琵琶行》,便聽到有人在喊她。
“哇。”同學們一聲,舒夭思緒被拉回
循聲而去,是舒悅,她就站在她們班的門口。舒夭皺眉,頂著大家夥注視的目光,無奈的向門外走去。
“你來這裡幹什麽?”舒夭沒好氣的問
舒悅勾勾唇,手指繞著柔順的頭髮,笑著說:“怎麽,我不能來看望自己的妹妹一下嗎?”
舒夭聽到這,知道她肯定來這裡肯定不是單純的看望她這麽簡單。果然,不到半分鍾,班長和學委從辦公室裡走出來了,看見站在走廊上的舒悅,笑道:“學姐怎麽來高一年級了?”班長看了舒夭一眼,還以為是學生會有什麽事,“舒夭是你們部門的?學姐來是有什麽事嗎?”
舒悅莞爾,挽著舒夭的手臂,笑著說:“她不是我們部門的,她是我妹妹。”
倒也是聰明人,那兩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舒家姐妹,兩人五官確實很相像,一個清冷一點,一個溫柔一點。
“怪不得呢,原來是你妹妹,總覺得舒夭眉間有點熟悉,沒想到啊,你們兩姐妹都很優秀啊。”
班長感慨到
“舒夭你都沒和我們誰過你姐姐就是聞名全校的舒悅學姐。學委也在一旁附應。
舒夭掰開舒悅的手指,不以為意的說道:“不就有個血緣關系而已,有什麽值得說的。”
舒悅的臉色拉了下來,但是很快又恢復成無敵笑臉,“我還有事先走了,這次的主持人比賽好好準備啊”最後一句話是對著舒夭說的。
舒夭沒回話,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