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血潮,鋪天蓋地而至。
瘋子交給馮笑一把護命紙傘後,又給不遠處的古猿扔出一套寫滿濃墨字跡的紙衣,而後直接躍下船頭,直奔血潮浪頭而去。
馮笑撐開紙傘,驀然從紙傘邊沿垂下一串串熠熠生輝的文字,傘面之上,更是浮現出密密麻麻燦若繁星的點點字跡,輕輕旋轉紙傘,金燦字跡便東搖西晃,猶如無根浮萍一樣,在傘面之上散亂一團,待紙傘定住,文字即重新排列組合,聯字成句,組句成章,顯映其上。
星星點點,金光熠熠,宛若天之星幕。
古猿自然知曉血潮厲害,稍稍思襯後,便穿上有些泛黃的紙衣,懷裡緊緊抱著沉眠未醒的石心魔胎,哆哆嗦嗦趔趄著步子,走到船頭,與馮笑相距不遠坐下。
馮笑回頭看一眼神色恍惚的古猿,便不再關注,一門心思放在正在血潮中披荊斬浪的瘋子身上。
瘋子一身流光溢彩的寶衣,在血海之上,一線前掠,掠過之海面,憑空裂出一道數十丈寬的巨大溝壑,由東至西,好似有劍仙一劍劈下。
視線中,一點極其耀目的星點,逆潮頭而上,在百余丈高潮頭獨領風*天相接,浩氣衝盈,待潮頭攀升至最高點,堪堪與天空萬裡雲海齊平,星點驟然大放異彩,恍如星明日出,萬裡雲海一瞬被映照通亮。
星點懸浮,而後南北一瞬橫掠萬裡之遙,於南北天水之盡頭落下一線金絲後,星點再度回至原點,稍作停留,繼而再於東西天水盡頭落下一線金絲,做完這一切,身形拔高至雲海之上,俯瞰整片已然納入囊中的血海。
東南西北,四條金線,相對勾聯,恰將血海圍聚,分成四塊。
血潮洶湧,浪頭拍空,觸及金線,便被一線劈落,整片血海恍如被一座天地大牢束縛,奈何你牙爪如何鋒利,也撕咬拉扯不開那四條細若發絲的金線。
瘋子凌空落下,從袖中摸出一紙畫軸攤開,朝空中一拋,山水畫卷猝然變大百倍不止,畫卷中山隱雲海之後,水從霧中潺流,山水朦朧之景美不勝收,仿如身臨其境。
“收”,瘋子輕呵一聲,四條金線抬聚著整片血海,凌空而起,金線緩緩朝中心合攏,血海被切割成片片碎屑一般,隨著逐漸升空,碎屑開始朝畫卷之中飛去,穿破雲霧,落於山前一片凹坑,積水成淵,血色濃濃,仿佛被提筆畫山水之大家,用極其濃墨重彩的一筆,落筆於此。
待最後一片血海碎屑飛入畫卷,瘋子大袖一攬,將畫卷收回手中,極為滿意地看了一眼畫中山前多出的一潭幽幽碧水,方才探出指尖在古潭四周輕抹,四根恍若釘入畫卷山石下細不可查的金線,倏忽沒入指尖,如飛鳥歸林,遊魚入海。
瘋子心神愜意地收起畫卷丟入袖中,這幅山水大卷,如今有了那潭碧水,基本等同於被畫龍點睛,山水之勢,其意更聖,換句話說,那就是隨便一出手,便值老鼻子錢了!
瘋子禦風而歸,落在船頭,頗為意興闌珊。
原本極目不可及的血海,如今已經變成一彎淺淺水澤,寶船自是再無半點用途,三人相繼躍下船頭,寶船噴吐霞彩後,變成一紙船,被瘋子納入袖中。
瘋子又拋出一紙木舟,觸水自幻變成供三人乘行的長舟,瘋子獨立舟頭,古猿坐居舟中,馮笑立於舟尾。
木舟悠悠而行,一去百余裡。
乘風而行片刻後,瘋子盤腿坐下,面朝舟尾,笑道:“方才那一番神仙打架的畫面,
可是精彩?” 古猿下意識點點頭。
瘋子滿意一笑。
視線落在馮笑身上,孰料馮笑思量一下,拋了拋手中紙傘,說道:“敢情你讓撐傘,是讓我們做那鼓掌喝彩的看客?”
瘋子罕見的羞赧一笑,不置可否。
馮笑無可奈何翻了個白眼。
古猿苦笑搖頭。
瘋子說道:“這血海乃是萬載血水與無形氣運糅雜所化,常人遇之,禁不起潮頭衝擊,便會神魂眩暈,喪失心神,變成自動跳海喂魚的屍身,呵呵!”
“而這紙傘與紙衣,其上題寫的經文,有消災度厄之力,你們撐傘也好,穿衣也罷,無形之中,自是擋去潑天災禍,不然現在,與我同舟的,怕是兩具白骨!”
血海盡頭,雲遮霧繞。
三人棄舟上岸,瘋子再次交待二人撐傘穿衣,他自個摸出一張黃符,貼於身前,這才放心大膽而行。
雲霧濃稠,好如糖稀。
三人身處其中,似在泥沼地裡奔行,步履維艱,不到片刻時間,三人皆累的氣喘籲籲。
站定休憩的古猿,突然驚呼一聲,將手中石心魔胎摔出,一條手臂瑟瑟顫抖。
馮笑定睛一看,頭皮發麻,古猿那條抱著石心魔胎的手臂,前臂已然血肉模糊,僅剩白骨!
皮肉皆不知所蹤!
古猿也是剛剛發現,這才大驚失色,慌亂中甩手將食肉的石心魔胎摔扔了出去, 此時臉色嚇得煞白,一身毛發淌汗不止。
瘋子眯眼,環視四周,拍拍古猿肩膀,從袖裡摸出一把香火余燼,撒在古猿手臂之上,“嗤……”絲絲縷縷的黑霧從手臂上升騰而起,隱隱約約可聽有尖銳刺耳之音,在三人周身咆哮,嘶吼。
瘋子看一眼馮笑,說道:“每行十丈,在身後撒下一把香火余燼,出現任何情境,切勿回頭應聲!”
將一小袋交給古猿,瘋子繼續帶頭前行,這次明顯步伐放緩,而且手裡也多出一把劍鋒豁口明顯的三尺青鋒。
馮笑拎著老柴刀,與古猿並肩而行,余光在那小袋子上一掃,心中了然。
一袋子香火台的余燼。
他袖裡也有些許,先前將香火台余燼徹底拿了個一乾二淨,在城頭,水泊,老龍井等地拋灑一些後,還余些許收在袖中。
行十丈,馮笑拋灑余燼於身後腳印之上,一抹清風徐徐吹拂,透著淡淡冷意,在余燼周邊一陣打旋,又消散無形。
如此行進兩炷香時間,瘋子驀然止步,回頭說道:“你們先在這裡休憩,我去去就回!”
雲霧散動,周圍一片死寂。
馮笑用余燼在二人坐地周邊撒畫出一個圓圈,畫地為牢。
古猿一臉死氣,其實是哀莫大於心死居多。
清風再起,雲霧翻滾。
馮笑悍然起身,朝身後揮臂橫掃,刀光一閃而逝。
幾根毛發悠悠而落。
毛發落地,露出原形,赫然是幾小金色碎片,恍如從彩繪之上剝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