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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共主》第227章 魚躍龍門,儒門當興
一座座天地,在一位位聖人眼裡,物景大不同。

 在那位喜好編寫世間情愛小說的小說家老祖眼裡,天地不過是一卷有滋有味值得時常翻閱的人生百態小說而已。

 在以金銀衡量天地的商家老祖眼裡,人活於天地中間,不過是一筆有賠有賺的買賣,至於最後能否大獲其利,全憑個人手段。

 在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陰陽家老祖眼裡,天地正是陰陽協調,循循往生的平衡狀態,萬事萬物於其中,既受限制,亦有大自由。

 在悲天憫人的農家老祖眼裡,天地純粹就是一大塊良幼參差的田地,莊稼長勢如何,拋開天時地利,也就剩下“人和”可為之。

 而在奔走凡俗之中的儒門先師眼裡,天地是一卷明顯斷分出上下冊的血淚史,隻描寫山上神仙光景如何如何的上半冊,盡管翻讀起來琅琅上口,讓人心生羨慕,但寫盡凡俗之輩血淚教訓的下半冊,因為與上半冊相差太大,故而時常易讓翻讀之輩棄書,若是碰上個脾性爆裂的,多會有摔書罵娘之舉。

 無論仙俗,大多皆喜好瀟灑不俗結局美好的人事光景,對於鍋碗瓢杓屎尿屁這類的平易人事,就像老鼠見貓繞道走,半點不想摻和。

 一位肩頭負書袋的清瘦老者,面容憔悴,一路行來,腳下道路好如書張自翻,其中光怪陸離景致,不勝枚舉。

 如今堪堪走完身後那半冊神仙光景,在即將抬腳邁進後半冊之際,風塵仆仆的老者稍稍放緩腳步,忍不住回頭看望一眼,待轉過頭來時,神色凝重更甚先前。

 半卷神仙書,一場浮華夢。

 寧願夢死其中,也不願清醒前行,何止神仙?

 輕歎一聲,這位緊趕慢趕而至的老者,就毅然決然邁進氣態萬千的下半冊書卷。

 儒門花開兩支的另外一朵奇葩,如今正身陷絕境,他這個亦師亦友的儒門先師若是不去,可能儒門這株參天大樹之上,自此以後只能是一枝獨秀的情景。

 “劍老頭,你說你不在逍遙洞天好好待著,跑來這裡做什麽,真他娘的攪人清淨,該打!”

 一說話就“真相大白”的儒門先師,兩顆門牙獨剩一顆,赫然如是門扉半開,半點與儒門先師萬世師表的形象不搭。

 如此罵罵咧咧一陣後,心中憋藏一路的鬱悶霍然消散,被以相取人的瘋子叫做“老書袋”的儒門先師,隨手將肩頭順滑欲落的書袋朝上湊了湊,繼續匆匆趕路。

 “他娘的,那個瘋子的彩虹橋就是有面子,來去自如,下回再見到那個家夥,縱然是舍去這張老臉,也得討來一個耍耍!”

 老書袋因為門牙缺失,一說話就有些口風不緊,再加上言辭說得極快,故而聽上去就顯得模糊不清,好似罵街。

 “都說我這先師老爺當的輕松自在,好似甩手掌櫃一樣,都他娘的是站著說話不閑腰疼,尤其是那喜好議人是非的老王八,盡敢為人先撿著一些錦上添花的事情去做,遇到雪中送炭的賠本買賣就硬是裝傻充愣,渾然不要那張老臉……”

 隨著先師含糊不清的罵罵咧咧,腳下書張一頁一頁快速翻過,而在先師赤裸雙足之下,赫然是一步一步印跡鮮明的腳印。

 身魂一分為二的先師,神魂自甘墜入輪回,於凡俗世間重生做那傳道受業解惑之事,身份不詳,肉身則坐守浩然天下,仰仗地利之勢,維持返璞歸真之境,抵禦各種明槍暗箭。

 誰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西天佛門都來湊熱鬧了,我儒門豈能甘居人後,你們這些神仙老爺,都不太善啊!”

 先師輕語,視線從一張字裡行間中收回,西天佛門過後留痕,是一朵朵蓮花。

 “藏都藏不住嘍,個人幾斤幾兩,心裡沒有點數,把這書張擠得輕重不勻,對誰都沒有半點好處,可就是喜歡一窩蜂,想著死到臨頭也能拉個墊背的,呵呵……”

 前腳剛看過佛門留痕,後腳就注意到有幾張書頁裡,可謂是“藏龍臥虎”,不僅把排列好的文字擠得東倒西歪,更有甚者乾脆以自身手段“抹痕換字”,來了個“桃代李僵”,簡直不把儒門放在眼裡。

 “先做個記號!”

 先師在幾處字裡行間留下抹滅不去的記號後,有些惱火,恨不能立刻有所作為。

 ————

 一地金燦碎屑,足有一尺來深。

 天地之中,由劍氣激蕩而帶起的劍嘯之聲,剛剛消散。

 仰仗立命金紙而始終維持不敗的張聖人,在這方屬於他造就的小天地裡,拚盡立命字,也未曾讓劍主劍意飛出這座天地。

 一地金碎,盡是聖人立命字。

 “劍主,你我都拚了兩炷香時間,還是勝負不分,我看不如就此作罷,握手言和,不再此浪費光景!”

 張聖人手中金紙,已然被劍意戳刺的顏色褪失,尤其是上面的光彩遠沒有先前燦爛,這也難怪,金紙上面的字,小半數都變作腳下的泥塵,淪為萬物養分。

 遠處持劍而立的劍主,每揮落一劍,也不見張聖人如何動手抵擋,金紙上便會簌簌而落點滴金碎,宛如雪落。

 二者看似並未有驚天動地的壯烈搏殺,但就是這般近乎“無動於衷”宛如玩笑打趣的揮落,凶險程度卻半點不輸氣壯山河的慘烈廝殺。

 劍主每一次揮劍,這座天地中就會凝聚出密密麻麻猶如毛毛細雨的劍意,鋪天蓋地,尺寸不落,故而看似是一劍揮劍,實則卻是千劍萬劍,仿佛滔天劍洪,齊湧而至!

 在打碎劍主的小天地後,二人又進入張聖人這方小天地,同樣是一炷香時間,經歷成百上千次的劍洪奔流,這座小天地出乎意料的不曾崩碎。

 “你算準我至多堅持兩炷香時間,就不得不離開這裡,所以來了個拖延之術,你隻防不攻,看似托大,實則是因為這座小天地是那老書袋一手造就,所以用來防守,最合適不過,而你只不過失去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文字而已……”

 劍主把劍負於身後,掃量一眼沒足的一地金碎,戰意不衰反盛。

 “我怕就這麽簡單把你打殺,白白浪費了老書袋千裡迢迢趕來的那番好意,你怕是還不知曉,老書袋正走捷徑而來,只是如此一來,老書袋辛苦經營的這條避世通道,就徹底敗露,如此賠本買賣,老書袋還真舍得!”

 劍主笑道,看眼這座極有可能是老書袋避世之地的最後終點之地,頗為感慨。

 世人鮮有知曉,這位儒門先師做過何事,但他看的一清二楚,除開那座大庇天下的廣廈,這位先師老爺還先後造就伏線不明的數十座小天地,在經過他有心推量後,這數十座小天地冥冥之中連成一線後,竟然與光陰長河的河道流勢相差無幾!

 以小天地勾連一線,打造光陰長河河道流勢圖,這種驚天動地的大手筆,被這位先師做得波瀾不驚,甚至是不動聲色分毫,雖然目前尚且推衍不出此舉終極目的為何,但劍主依舊覺得這位行走凡俗世間的儒門先師,是一位可怕到沒朋友的對手!

 儒門先窮極整座儒門之力,打造出那座扎根光陰長河源頭的廣廈樓閣,然後順流而下,依勢造就數十座尋勢而造的小天地。

 這座仙墟大界中的書經小天地,便是眾多天地中的一座,他依稀記得儒門於此經歷過一場近乎滅絕的災禍,導致這裡儒門氣運單薄,而與之因果相連的小天地,就如同逝水遊魚,只能落個乾涸而死的下場。

 “既然先師來此,那你還不跑,莫非有心劍留於此,還是覺得自己有可能險勝先師?”

 第一劍門有規矩,劍在人在,劍毀人亡。

 張聖人取笑劍主留劍於此,正是譏諷第一劍門不過如此,飛劍揮耍地再厲害,還是不敵儒門先師!

 若是真要論究起來,第一劍門開宗立派的時間要比儒門甚早,所以論資排輩,劍主的輩分就要比儒門先師高出一座山去,即便先師執晚輩禮節,劍主也可安然受之。

 但這其中卻有個瘋子橫插一腳,由於瘋子出生背景,與劍門開宗立派時間所差不多,故而可算是同輩,但那個行事無忌的瘋子偏偏不喜以長輩自居,動不動就自降身份,與劍主勾肩搭背,嘴上叫著相當平淡的“劍老頭”,甚至遇見劍門一些個弟子,也是一口一個“小老弟”叫著,這等不顧輩分的稱呼,也是千古獨一份!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明明比儒門先師輩分高出一座山的第一劍門劍主,就變成了平輩而交。

 所以,劍主若是不敵先師,就相當於被一介小輩打了臉,這等不似侮辱更勝侮辱的結果,自然不可能被接受。

 “老書袋終歸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再怎麽說也是返璞歸真的聖人,屈指算來,萬載千秋,不過一人爾!”

 劍主就算不認可儒門,但也不得不承認,儒門先師還是一位手腕通天的厲害人物,以文證道,千秋以來,寥寥無幾。

 “哈哈哈,你承認就好,其實認可他人比自己強,也沒有那麽難,對不對?”

 張聖人咧嘴一笑,竟然有幾分瘋子老奸巨猾的味道。

 “來了!”

 劍主驀然扭頭,看向猶如書張乍翻的天際。

 “守著書經天地!”

 驟然而來的先師,一步而至,看眼傷勢不重的半個弟子,吩咐道。

 張聖人揖禮,領命而去。

 小天地中,只剩二人。

 一人,是第一劍門的劍主。

 一人,是萬世師表的儒門先師。

 ————

 在車頭思來想去終覺不對的小書童,下意識揉揉眼,似乎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然後又擰了一下大腿肉,疼的齜牙咧嘴,方才歡呼雀躍起來。

 “先生,你可是回來了!”

 馬車前,張聖人用手指順了順馬鬃,先安撫了一番馬蹄激揚的老夥計,待白馬平複下來,這才笑看自家書童。

 “先生,剛剛好兩炷香時間,你再不回來,我真的要去找那個瘋子哩!”

 小書童躍下車頭,拿出一根堪堪燃燼的焚香,自此證明自己很是聽話。

 張聖人並未責怪小書童,只是笑著揉了揉胸口高的小腦殼。

 時間幾何,已經不重要。

 這兩根被小做手腳的焚香,證明自家書童心思就好,無須責備什麽。

 “先師老爺來了,一會你見了面,可不能言行無忌,得規規矩矩問好,不能像與我說話一般,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得三思而後行!”

 張聖人囑咐道。

 “先生,那我能問先師老爺幾個問題嗎?”

 小書童問的有些心虛。

 “自然可以,先師最喜歡學而好問之人!”

 張聖人坐上馬車,親自駕車,前往書經扉頁湖泊。

 想進出書經天地,必得經過此地,先師讓守住此地,其實就是讓守住這片儒門氣運僅存的湖泊。

 氣運遊魚,自家書童可是吃了不少,這麽論起來,不是儒門弟子也算半個弟子了!

 駕車來至湖畔,湖邊有搗衣婦人,還有踏水玩樂的稚子,張聖人眼不見為淨,刻意眯起眼眸。

 不過是試探,無關緊要。

 得知先師老爺要來的小書童,已經開始忙活起來,撿石壘灶,生火做飯,直到鍋裡熬煮的魚湯飄出香味來,臉上被抹成花臉的小書童方才坐下休息,看眼不動如山的魚竿,心裡直歎氣!

 “魚兒,魚兒,快快上鉤,這次來的可是先師老爺,厲害的緊哩!”

 小書童望穿秋水,碎碎念叨。

 孰料,話音落地,魚竿就劇烈晃動起來。

 喜出望外的小書童慌忙手腳並用, 撅著屁股拽緊魚竿,朝岸上拖拉,感覺咬鉤之魚,足足有十余斤兩,著實是一條大魚哩!

 僵持不下片刻後,終是渴望勝利的小書童佔了上風,拖曳宛如沉石的魚竿上岸,小書童這才一屁股坐地,長吐一氣!

 一條個頭極大的金色鯉魚,在岸上撲騰,渾身金燦,極為耀眼!

 “乖乖哩,還真是大魚哩!”

 小書童眉開眼笑,喜不勝收。

 就在這條金色鯉魚上岸後,遠處搗衣的婦人,以及踏水玩樂的稚子,皆顯露出嫉妒之色。

 而一旁神遊的張聖人,夢裡正立身一條傾瀉飛瀑之前,視線盯著一抹逆流而上的金光,嘖嘖稱歎。

 鯉魚躍龍門,躍過便化龍。

 儒門當興,天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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