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從望遠鏡裡向極遠處的敵軍的或許是超級加強團又或許是旅觀望著。我很緊張，同時很驚恐。

　　不過他們或許著實是敵軍第四旅或者第三旅的部隊。其實說實話，這兩支部隊只是打著旅的番號，實則和在一起都快一個軍了，不過他們的“一個軍”比我們第一軍的各方面好多了，尤其是軍容和之後我們這些人會看到的他們的禮貌。

　　不一會兒，他們就不再是“點”，而是大家都能看見的軍人，法爾司真正的軍人，就像那個叫田海的上尉一樣。只是我才又回想到我右臂的傷，我這才想到趕緊去找醫療兵，不過這傷也沒那麽要命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一步一步地，他們終於走過來了。他們的長官絕對是有望遠鏡的，甚至他們的偵查兵早就把我們看得一清二楚了，不過他們還是傲慢地走過來了。

　　等離城牆守軍近兩千米時我已經能比較清楚地從望遠鏡裡看他們了，也就是這時他們開始構築工事，這工事很簡單，不過和我們挖的戰壕不同，他們憑借超高的機動性和特別多的物資即刻搭建出了媲美久安堡壘城牆的陣地。

　　很快，很快，他們的陣地和指揮部就建成了。

　　這時他們的指揮官才用大喇叭喊:“正如你們所見，現在，你們的超輕武器沒辦法打中我們，而也正如你們所見，我們甚至還有野炮山炮和迫擊炮，你們投降吧！投降不丟人，多想想你們的家人啊！”

　　我用望遠鏡看到最前面的士兵有些動了心，不過城牆守軍的長官對敵軍回話稱:“不可能！軍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當我們，也是你們入伍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吃早要戰死沙場，不是嗎?”

　　我又看了看敵軍軍官，他有些失望，但又問我們:“這個堡壘，或者說城裡面還有民眾嗎?”

　　又是城牆守軍的那位連長:“有！要沒有，我們早就跑了！”

　　我看了看，敵軍長官把炮的炮口直接向後轉。我大概知道了，他不想讓老百姓們受到戰爭的牽連。而且他還說:“好了！你們不投降我也沒辦法，但是我不會使用炮的。同時，即便把你們的防線攻破，你們要投降也可以，而且，我們絕對不會傷害普通民眾的，財產也一概不去掠奪。”

　　說罷便開始擺開陣勢。其實他們本來在地形上已經沒有優勢了，因為我們居高臨下。而且他們還放棄重武器的使用，這會讓我們比他們差不了多少。之後他們還不燒殺搶掠，這讓他們戰後一點甜頭也撈不到。

　　不過這也讓我們認識到這支部隊的軍紀嚴明和尊重對手，同時他們有必勝的信心。但我們也有，“我們”不再是那些年輕人，是所有人。

　　我們這道防線其實就是最後用來投降的，或者是掩護上士撤退的，反正不是抵禦敵軍的。但是我想改變，我渴望改變，我十分渴望改變，因為這關乎生死和名聲。

　　我總是想要活著，不想死也不敢死，同時也死不起，但我同時也渴望改變。我一直希望有人能帶我改變，不過好像沒這人。

　　又好像是上士。再回想從剛認識他到四團再回團部再往回撤退，直到這裡，這時。

　　是他，他也渴望改變，不過他更渴望帶所有人改變。我才意識到有人帶我去改變。

　　一直，我一直都在等待有一個，哪怕是一個人，只要能給我希望和乾勁。我一直在希望有一個人，這是我逃避的理由，但當我遇到上士時我不再想逃避，

因為我還已經無路可逃，還不如跟著他去改變。　　我從望遠鏡裡看到這幫人要進攻了，他們的指揮官手抬了起來。當在揮下去時敵軍就要進攻了。這是兩千米的長跑，任何有腦子的指揮官都知道即使面對一個步兵營也不能這麽打。

　　他們進攻了，這是第一輪。

　　我軍的有效射程不在六百米，所以他們也有機會進攻上來，而且我們孤立無援。他們隻從一面進攻，同時我們也隻防守一面。所以算得上勢均力敵。只有那些新兵才這麽想。

　　敵軍第一批進攻的部隊衝上來了，他們大概有一個營的兵力。不過等衝上來時也已經消耗殆盡。剩下的也都撤退回去了。

　　第二次他們不再和我們玩了，直接派了差不多一個團的兵力，並且這次裝備了重機槍，重機槍底下還帶兩個輪子，這樣也增加了機動性。

　　我們的防線一下被攻破，前線守軍潰不成軍，紛紛後撤，與敵軍展開短距離巷戰。

　　這又能怎麽樣呢?反正我不在城牆上防守，他們能守多長時間也與我無關。這反而是展現我的時刻。

　　敵軍很快就進攻了上來，剩下的人也發起全面進攻。我們一個營防守一個旅。

　　但首先進攻的是一個團。時間早就不重要了，它像過就過吧！反正我也無法挽留。

　　敵軍終於衝破久安鎮的城門，我軍守軍死傷一片，紛紛後撤。

　　敵軍進入中心街道，我看準兩百米外的一個，一槍爆頭。

　　接著我們這一個排個人都開始射擊。

　　這些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新兵顯得十分熟練，但也只是歪打正著罷了。

　　“敵軍進攻了，趙大彪。快撤！”指揮部裡給我下達這樣扯淡的命令。

　　我早已知道是要撤退的，但沒想到如此倉促。

　　我對我們這一個排的人喊道:“快向後撤！”

　　接著我就趕緊把槍拿著撤退，我出了房門，帶著我的四個士兵撤退。

　　我一步一步走下樓梯，然後出門。我心裡很難受，但卻還有我所厭惡的高興。

　　我不應該有高興，因為我再一次逃避。

　　“不行，不能就這麽走了。”老頭子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把我攔住，他顯得很緊張和驚恐，但是還是張開雙臂把我擋住。甚至他的拐杖離地後他都站不穩了。

　　我又不想走了，不過我還想活命。

　　我見他重心不穩要往後倒，我趕緊把他扶住，並對他說:“不，不是，我們是要換個更好的地方防禦敵軍。”我笑著撒了個謊，這是我至今撒過的最惡心的謊言。我都很痛恨我的無能。

　　他顯得有些失望，其實他已經聽出來了，但還是對我說:“走吧，我也知道，你們這些‘軍人’都要聽命令。”

　　我也很不情願，但還是帶著這幾個士兵往出走。

　　剛走到門口處我就聽到木頭掉在地上的聲音，我回頭一看。老頭倒在了地上。我們幾個趕緊過去。

　　我把槍背著然後趕緊蹲下，我把睡倒在地上的老頭扶著。我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是把他背到醫療兵或者久安醫院的話就至少也知道是怎麽回事才讓老頭昏倒的。

　　我趕緊把老頭背在我的背上，剛上來他就動了，並對我說:“我是裝的。”

　　我又把他慢慢放下，對他說:“如果您沒事，我們就走了啊。”

　　我剛轉過身他就又說:“你能再回來把我這老頭子再背上，就說明你也還有善心。求你了，別把咱們的家，咱們的久安拱手讓給法爾司人。行嗎?”

　　他在求我，苦苦哀求，我也很想讓我們的久安永遠是德哥嵐國而不是法爾司國的。但是上面只派了一個營的增援，而且一下就把第一道防線突破了，現在也正在突破第二道防線。只有借助這久安鎮的街道和敵軍打巷戰才能緩緩牽製住敵軍。不然，從現在算起，半小時後我們就都死光了。

　　“您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啊。”我還是那樣的回答，他這次很失望地把我放走了，我也很失望地走了。

　　出了門我就在巷子口等著其他人，等他們都到齊了我們才往後撤。

　　我深知上士現在正為我們爭取後撤的時間，用鮮血和生命爭取。

　　“快，咱們往後面的永榮街撤！”我對這些人說道。

　　久安鎮最早就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鎮了，到今天都已經有近二百平方公裡的面積和十七萬多的常住人口。而且德哥嵐政府也把久安劃為一個縣級的行政單位。

　　久安鎮真的很大，足以讓我們這幾百人隨處藏匿。這甚至都是我所擁有的一種奢侈的象征。

　　我帶著這些人往後跑著，拚命地向後跑。

　　但是當我們剛跑回我們的巷子口時，巷子口還有人等我。

　　“趙大彪！”她向我喊道。

　　我根本連頭都沒有往過轉，但很肯定這是一個女孩的聲音。

　　這也讓我很驚訝，因為這條巷子整天閑著沒事乾又能叫住我的女人只有梅姨，和李戀歡這個假小子。

　　我把頭往過一轉，就是她。我本想走，但還是先對部隊下達命令:“先找地方守著！”

　　我是這些人中最清楚的，我知道敵軍離我們只有不到250米了，就是把上士他們消滅完也最多十五分鍾。

　　我看著她，她今天顯得很秀氣和文雅。她規規矩矩地戴著一頂小帽子，這和她一樣不同，她的頭上從來都不戴任何東西。她穿著一套很規矩又典雅的服裝，我是叫不上來名字的，不過著實很漂亮。甚至腳上都穿著她從來沒穿出來過的黑色低跟小皮鞋。很漂亮，至少今天是這樣的。

　　她的兩隻手背後，不知道那些什麽。

　　“你們要幹什麽去?”她走過來向我問到。

　　我想開口，但是還是欲言又止。我不知道要怎麽回應她。

　　做了很多的思想鬥爭後，我終於靜下心來，我對她說:“我們要撤退了！”

　　她顯得很有些驚愕，不過她把左手從背後拿出來擋著自己微微張開的嘴。今天我才看到，她的嘴原來那麽美，說話的聲音也好甜啊。

　　接著又是把手背後，她的眼角已經有些紅了，她抑製著眼睛裡的淚水對我說:“生……生日快樂！”說著從把兩隻手從背後拿出來，是一張生日賀卡，這種東西在傳統革命中都被取消了。但是在近兩百面前德哥嵐國又放寬了政策，允許用這個東西了。

　　我有些感動了，同時我也很驚訝，沒想到竟然有人還為我過生日。我趕緊接過賀卡，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我趕緊向她道謝，但是我連“謝謝”都沒有說出口，她就已經轉過身哭著往回跑了。

　　我很難過，但難過之後是自責，都是我自己讓我所擁有的都失去。而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我就是逃兵。

　　她跑回去的路上掉了一張紙，她顯然是沒發現的，我趕緊撿起來想還給她，不過我不敢。

　　但是像我這樣的人還有最後的勇氣把這張紙打開。

　　我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把紙打開，紙上這樣寫到:說實話，大彪。我喜歡你很久了，今天穿成這樣也是為了鼓起勇氣把這些年對你的愛都說出來，不過我知道我沒有這個膽量，所以我把這些都寫在這張紙上。你是了解我的，如果這一仗打贏你就娶我，行嗎?如果不行也沒關系，只要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也就知足了。

　　這很有她的風格，她那條理不清的風格，小時候寫作文也是如此，從來都被當做反面教材在班上朗讀。不過我很內疚，同時有些無奈，我讓這個單純的女孩失望了，但我無路可走。

　　我生氣了，我把這張紙折好，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上衣裡兜裡。

　　就在這時有一個士兵問我:“長官，時間不多了，我們還要不要跑?”

　　他在問我，同時在問他自己，他還對著他心中的扯淡幻想還抱有著一線希望。

　　我本應該帶著他們繼續後撤，但我沒有那麽做，我對他們說:“不走了！你們知道嗎?一團團部失守，我走了;四團炮兵陣地失守，我走了;就剛才撤退時一個老頭把我攔住不讓我走，我走了。現在，我不走了！久安很大，她早已經不是最初的小鎮子了，她很大！足以讓我們把墳放在這兒。久安很大，但是！我們已經不再有退路了！只有進攻才是最好的防禦，老子！今天！不走了！”

　　我像一個瘋子，我變得瘋狂，我把這些年來的所有情緒都放在這最後的瘋狂中，我不再想瘋狂之後的代價是什麽。我注定會在這久安埋下我的賤骨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