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槐已然魔怔，只要能救老人，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癡兒……”

　老人蹣跚著爬起身來，青槐聞連忙起身攙住老人，頭頂的鮮血滴落在老人的手上，竟然滲入老人的體內。

　老人的臉色紅潤起來。

　青槐別無他法，只能用自己的命換老人的命！

　“青槐兒啊，小老兒愧對你一生。”老人輕輕撫摸著青槐更加虛幻的腦袋，渾濁的眼神中帶著寵溺。

　“這位少俠言之有理，小老兒有你相伴百余載，已經圓滿，你為我向天爭得這幾十年的命，小老兒感激不盡。雖然舍不下你一人孤苦伶仃，但小老兒時間到了，該走了，否則這閻王要等急了。”

　青槐抬起頭，眼神滿是不舍與哀求。

　她不怕苦，只怕老人棄他而去。

　“青槐兒啊，我聽說植物都是長生的，你既然為槐樹鬼，那麽就算修行前程已斷，應該也還能活上不少歲月吧?小老兒恬不知恥，有個不情之請，還請青槐兒等上一等，等小老兒贖清這一身孽障轉世投胎，再來尋青槐兒可好?”

　青槐凝視著老人許久，突然破涕為笑，點頭同意。

　“好，好啊……”老人朗聲笑道，在失去生機的供給之後，於青槐的懷中溘然長逝。

　見老人離去，青槐死死咬住嘴唇，反倒嫣然一笑，眾生傾倒。

　“公子。”青槐悅耳動聽的聲音響起。

　眾人愕然，方才的青槐，分明還是個喑啞之鬼。

　只有墨子瑜看出了門道。

　青槐的身形完全虛化，她散盡一身修為，此時不過是最後的回光返照。

　她自然是舍不得老人離去，但是她也無回天之力。她之所以釋然，一是不想老人飽受痛苦，二是她已有決斷，這黃泉路上，還是兩個人一起走為好。

　不孤單。

　“妾身多謝公子點醒。公子說，他下去要受拔舌油烹之苦，那這罪孽是妾身招來的，妾身不能讓他一人承受不是。”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一生夫妻，世世夫妻，他讓妾身等他，可妾身一人在世孤苦伶仃，怎奈得住如此寂寞?且去尋他，一同轉世為人，也可脫去植鬼之身，免受生離死別之罪，到時同生共死，做一對惹人羨慕的鴛鴦眷侶，豈不美哉?”

　“公子助妾身夫妻解脫，妾身無以為報，隻得在此祝公子武運昌盛，心想事成。”

　“妾身青槐，在此拜別。”

　青槐深深一拜。

　“哎……”

　墨子瑜一聲歎息。

　看著青槐，他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一幕幕回憶歷歷在目。

　青槐的身影化為點點星光消散，在她完全消失的瞬間，一縷死氣借著夜色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落入青槐手中。

　她訝異地看向墨子瑜，隨即徹底消失，魂歸地府。

　地府是真實存在的。

　作為陰墟大域的地府，如同神話中那樣掌控六道輪回，法度森嚴，不過墨子瑜在裡面有些關系，憑借那縷死氣的氣息，至少能免去青槐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像是投胎到一起這種規則之內的操作，還是可以的。

　他是個理性的人，他能夠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感情，但不代表他沒有感情。

　青槐和過去的他，太像了。

　青槐散去後的熒光擴散開來，撒在三裡村這片荒蕪的土地上，一抹淡淡的綠色破土而出。

　她將自己的生機交還給了這片被她掠奪的土地。

　那棵茂密的槐樹依然在，只是失去了靈性，失去了活在其內的槐樹鬼。

　老人的屍體迅速乾枯，緊接著肉體風華，只剩一具皚皚白骨。

　眾人將這具白骨埋在了槐樹底下，立了個無名碑。

　穆清風在無名碑前站了許久。

　“老丈，你說你沒能給她個像樣的婚禮，我也遺憾無法參加你們的結婚儀式。”

　他說著又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個形似葫蘆的東西，從中間一分為二，裡面清冽的酒水，灑了一地。

　“這合巹酒，算是我為你們補上的了。”

　他再次拿出一小瓶酒，將這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好走。”

　下山的路，走的有些壓抑，除了墨子瑜之外，每個人的心中都像堵著塊石頭。

　他們本是來消滅鬼物的，但此時此刻，他們無比希望自己從未來過。

　“小白。”秦小小打破了沉默，“你說我們這次來的對嗎?”

　“沒有什麽對與不對，他們的感情感天動地，但是青槐的行為已經違反了生死規律。我知道你在可憐他們，可是如果我們不來，到時候這片山林將赤地千裡寸草不生。那老丈說過，槐樹的根遍布整座山林，而且之前那兩名調查員也是在山下醒來，他們是被槐樹的根送下去的。

　“不論是人是鬼，都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做錯就得認，挨打就要立正，有的時候是不能夠感情用事的。”

　秦小小囁嚅著，最後還是不吐不快:“我知道，但是我心裡就是堵得慌，他們又沒有做過什麽，偏偏就要承受如此痛苦。”

　“人鬼殊途，若是沒有看淡生死的覺悟，最終得到的只會是悲劇。所以你明白我在家裡和你說過的事情了嗎?”

　秦小小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馬上就醒悟了。

　墨子瑜說的，是她父母的事情。

　她似乎理解自己的母親為何離去了。

　因為她知道她不可能與自己的父親長相廝守，與其倒頭來面臨生離死別的悲痛，倒不如早早結束這段本不該產生的孽緣。

　對誰都好。

　秦小小修行的決心更加堅定了，哪怕未來更加艱辛多舛，她也毫不畏懼。

　這樣的悲劇，看著就令人心痛，她不想成為悲劇裡的主角。

　回到之前的集合地點，李明和邢宇還在那裡守著，見眾人歸來，松了口氣，但看見穆清風肩上的程安曉，那顆剛剛安定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沒事，她遇襲昏過去了，明早就能醒來。”墨子瑜解釋道。

　兩人想起那兩名調查員，便明了程安曉是怎麽回事了。

　墨子瑜這番操作又是驚得穆清風下巴都要掉了。

　遇襲昏過去了?

　好像沒什麽毛病啊，但是請不要模糊主語偷換概念啊！

　同樣是遇襲，鬼物下手和自己人下手的性質能是一樣的嗎?

　穆清風撇撇嘴，決定還是不揭穿墨子瑜了。

　這貨年紀小，但是拳頭大，咱老實人胳膊扭不過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