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河漢清且淺(三)

　　那亭父與亭卒聽了韋銘的話，面露不快。韋銘說完了上面的話，反而安定下來，他從旁邊的竹笥中，找到了一個陶碗，一雙木筷，舀一碗湯，涮乾淨了陶碗與木筷，便夾出一條雞腿，大口吃了起來。

　　屋內十分寂靜。

　　許乾朝亭父與亭卒兩人搖了搖頭，對韋銘道:“不敢隱瞞韋兄，那丁選本是我們的朋友。”

　　“丁選在城內殘殺百姓，與你們可有乾系??”

　　許乾沒有否認，道:“敢為韋兄，難道只有溫縣城內的百姓是百姓，城外鄉裡的百姓，便是豬狗不如的賤民嗎?”

　　韋銘一愣，隨即歎息道:“我並沒有這樣說。”

　　許乾笑道:“韋兄若是在半年前，見到溫縣城內百姓的嘴臉，就不會同情他們什麽了。半年前，城內百姓算準布價低廉，縣外百姓繳納口算錢不足，硬逼著我們低價出賣手中的土地，耕牛，許多人被迫淪為佃農，甚至奴隸。”

　　“更有甚者，因為不願失去土地，賣兒賣女。但城內的人，哪裡肯體諒半點?許多人的兒女被城裡人賣到邊郡。他們那時可曾想過同為一縣百姓的情份?丁兄弟武藝高強，想要去救自己將被賣往邊郡的一雙兒女，但那奴隸販子竟是一人一刀將丁兄弟的一雙兒女給殺害了。”

　　“自那以後，丁兄弟便有點發瘋，病情時好時壞。但在我看來，韋兄所說，丁選殘虐溫縣城內百姓，卻是殺得好，殺的妙！”

　　許乾說完這些話，心情舒暢，竟是也拿起了碗筷，夾起另外一條雞腿，大口吃了起來。

　　韋銘沒有想到新技術的出現，帶給溫縣繁榮的同時，背後也激化了這麽大的矛盾。城裡人與鄉裡人的矛盾，其實便是發展與公平之間的矛盾。若自己在盧龍塞推廣飛梭與新式紡紗機，發展與公平之間的矛盾不能得到穩妥的解決，便可能會再次爆發溫縣這樣的事情。

　　溫縣縣令不可謂不智，但卻局限於時代，不可能預料到最終事情會是這般的結果。

　　好在，溫縣距離自己已經很遠了，韋銘也不想再管溫縣的破事，問道:“你們找趙瑤又是為了何事?”

　　許乾苦笑道:“還真是為了那幾千錢。有了那些錢，我等也有盤纏去別的地方避禍。聽說韋兄要前往盧龍塞，不知道我們兄弟三個有沒有這樣的福分，加入韋兄的隊伍呢?”

　　韋銘搖頭道:“你們不行。我不放心你們。”韋銘說的很實在。

　　許乾倒也能接受道:“若我們幫助韋兄找到了趙姑娘，韋兄又該怎麽報答我們呢?”

　　“李連年不是會付你們錢了嗎?”

　　“幾千錢對於李連年這樣的紈絝，自然是很多了，但是孤狼韋銘的人情，豈是幾千錢所能抵的?”

　　韋銘道:“你們已經有了線索?”

　　許乾道:“我們比韋兄先出發，知道的事情便比你多一點。”

　　韋銘道:“你想要什麽?”

　　許乾道:“和孤狼韋銘做朋友應該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韋銘笑了，問道:“就這樣?”

　　許乾道:“就是這樣。”

　　韋銘道:“等找到了趙瑤，你就是我的朋友。現在告訴我你發現了什麽線索吧。”

　　許乾從懷裡掏出來半個饅頭。

　　又是饅頭。韋銘發現自己最近看到饅頭的次數似乎多了些。

　　許乾道:“據我在隆慮縣打探到的消息，這種面食是趙姑娘發明的。

而這半塊饅頭便是我在這座獵人小屋中發現的。”　　“也有可能是別人吃剩下的。”

　　許乾笑道:“韋兄，你也太高看我大漢的百姓了。憑韋兄的能力，自然能夠經常吃到白面饅頭，待對於隆慮縣的百姓來說，一碗麥飯已經是奢侈之物，哪裡會將麥細細磨成粉，然後蒸成饅頭呢?據我所知，如今隆慮縣內，只有縣令一家，在用饅頭作為自己的主食。”

　　許乾抬頭打量了一眼這所低矮的獵人小屋，道:“縣尊與縣尊的公子，應該都不會有閑暇來這裡啃饅頭吧。所以我推斷，這饅頭很有可能是趙姑娘的。山石崩塌時，趙姑娘很有可能出現在這所獵人小屋避難，既然如此，趙姑娘便很有可能還活著。”

　　“這塊饅頭當時落在地面上，因為光線昏暗，所以不被人發現。趙姑娘應該不會將這樣好的飯食隨意丟棄，她很有可能是被人劫持走了！”

　　韋銘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道:“若是這樣的話，反而不好查詢什麽了。”

　　許乾卻道:“據我所知，在這些大山的山頂之上，偶爾會有村落，山石崩塌之威，很有可能把他們驚嚇到山下來，他們若是無意間闖入這座獵人小屋，帶走了趙姑娘，也不是不可能。”

　　韋銘苦笑道:“你倒是很會想象。”

　　許乾道:“這不是想象，而是合理的推斷。但這些村落隱居在山頂之上，本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發現， 所以，要找到趙瑤，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也許是一年兩年。我聽說韋兄要帶著孩子們去盧龍塞服役?”

　　韋銘苦笑道:“的確是這樣。”

　　許乾道:“韋兄若是信任我的話，不妨把找人的事情交給我們來做，反正我們這三個人，閑著也是閑著。”

　　韋銘問道:“你們又準備如何尋找呢?”

　　許乾道:“一座山一座山的尋找。”

　　韋銘走出獵人小屋，仰頭看著群山壁立，直插雲霄，在這些高山面前，一想到趙瑤是被人綁到了群山之中，韋銘就渾身難受。

　　許乾的推斷只是一個可能。但卻是最大的可能。

　　既然許乾都執念要把趙瑤找到，他也不能甘心失敗才是。

　　韋銘道:“既然你們要幫我，我會在隆慮縣令那裡寄下一筆錢，作為你們的活動資金。你們報上我的名號，便可向隆慮縣令領取。若兩年後還找不到人，你們可以拿著剩余的錢離開，過自由的日子。”

　　許乾苦笑道:“韋兄不怕我們拿著錢跑路嗎?”

　　韋銘道:“錢財與韋某來說，不過是累贅之物，許兄若是覺得代價合適，跑路又有何妨呢。我這樣做，也不過是因為心存了一個幻想罷了。”

　　許乾當下拱手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們兄弟三個就愧領了。”

　　許乾三人當下與韋銘作別，去按照他的思路，尋找通往山頂村落的道路。韋銘則大踏步往隆慮縣城方向去。

　　他要做的事情，是個大手筆，在深谷茂林是無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