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來到莊園嗎……”裘克歪了歪腦袋，“咱也不知道啊……咱也是收到了一封信才過來的。對了，那封信附有朵花，看起來好多好多刺的……”提及過去，裘克的聲音也低沉了不少。他本來就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天生的苦瓜臉，不用特意擺出什麽表情就能表現出悲傷的情感。沉默了一會兒，裘克緩緩的開口了:

　　“咱曾經是一個馬戲團的小醜。就是那個有名的‘喧囂’馬戲團。咱以前也沒有名字——從出生一開始就沒有名字。裘克這個名字，也就是Joker，小醜的意思，沒啥別的含義。似乎生來，咱就是一個小醜。

　　“日子過得很快，馬戲團的訓練每天都能讓咱痛苦得生不如死——他們從不設立保護網——至少對咱從不設立，但每次在咱瀕死之際，都會有一種咱從來沒見過的藥草塞到咱的口中。像什麽燒傷跌傷吃雪花草啦，還有抓傷咬傷有四棱草啦，五花八門的，全都是咱見都沒見過的稀奇玩意兒。

　　“可是他的待遇就不同了。他的名字叫‘瑟吉’，沒錯，就是那個很有名的‘微笑小醜’。他的年齡和我一樣大。或許他天生就長著一張喜慶的臉，便非常自然的飾演著各式各樣的節目。每次觀眾看著他滑稽的表演捧腹大笑的時候，咱就藏在大紅幕布的後面，奢望著站上前台的那個人是咱，鮮花、掌聲、喝彩，這些詞語與我沒有半分關聯。

　　“‘你要記住，裘克，苦笑小醜的任務就是把微笑小醜襯托的更加滑稽。’團長這麽跟咱說，‘你是天生的配角，永遠別想著站上台前。’

　　“那時候咱也不甘心。咱也要嘗試一下啊……可是團長漠視了咱所有的努力，‘喧囂’的新節目，甚至連讓咱露臉的機會都沒有。咱是個拉保護網的。咱尋思著趕在哪次瑟吉失誤的時候，‘不小心失手’把他搞下舞台——可是，這樣的‘不小心失手’，在出演的半個月中，一次都沒有發生過。

　　“好在老團長的時日無多，新團長很快的繼任了。新團長注意到了我。他讓咱準備了一個戲，就叫‘失敗的小醜’。內容也十分簡單，就是讓咱走鋼絲，然後摔落到地上，爬起身來大哭;又去跳火圈，引火上身，滿地打滾，又是爬起身來大哭。最後是去馴獸，被獅子抓得遍體鱗傷，然後哭泣著下場。

　　“鋼絲摔落和引火上身的疼痛咱也不是沒有體會過，但咱還是毅然決然的接下了這場戲。咱實在是太想要上前台了，哪怕如此痛苦，也想要觀眾看到咱。

　　“重點並不在這場戲，而是和咱搭戲的人。她叫‘娜塔莉’，一個美麗的女孩子。從看到她的第一眼，咱便被她深深的迷戀上了。咱很清楚，咱愛她;雖然是一見鍾情，但是心臟的跳動是不容說謊的，在她的身旁，咱的心跳加快、咱的呼吸幾乎要停止、咱的說話變得結結巴巴。

　　“咱知道娜塔莉出生自一個打魚的家族，世世代代居住在湖景村。咱也知道她已經有了丈夫——而她的丈夫正是瑟吉，那個咱憎惡的男人。但是那又如何呢?咱愛她，真心實意的愛著她。

　　“從鋼絲上面跌落的疼痛想必咱也不用多贅述，您剛剛也體驗過;被火圈灼燒的滋味，想必您也經歷過;被獅子抓傷來說根本就不足掛齒——辛迪是馬戲團中最溫順的大貓，它也只是在咱的脊背上留下幾道不深不淺的抓痕——不過這才是問題所在，他們只是簡單的為我做了止血，根本不會給我吃四棱草。咱每天夜裡都沒有辦法正常入眠，

背部的抓痕與地面上石子的巧妙結合，那疼痛總是能讓咱在睡得深沉的時候跳起來。　　“不過為了娜塔莉，咱都能忍。無論是從十多米高的鋼絲摔倒地上，還是從火圈鑽過被燒得體無完膚，亦或是日複一日的被辛迪抓出血淋淋的傷口，咱都不在乎。

　　“在這般近乎搏命的演出之下，觀眾的熱情高漲，他們嘲笑著咱的愚蠢、笨拙，甚至連瑟吉那邊的觀眾都有一部分被吸引到了咱這裡。這種異類的表演取得了空前的大成功。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咱的宣傳理應十分到位，‘苦笑小醜的雜技秀’海報已經數次張貼在馬戲團的門口，但是客流量不增反減。老觀眾們已經厭倦了單一的表演。 他們想要來點更新更刺激的。相比之下，表演多元化的瑟吉和討人喜歡的麥克·莫頓就顯得比咱強出不少。不多時日，‘失敗的小醜’就門庭若市，最後關閉了。這是咱唯一主演過的、也是咱最後一次主演的節目了。

　　“咱很快又淪為了配角，襯托出瑟吉的滑稽。咱都是反派的角色，不是被麥克帶到天上嚇得魂飛魄散，就是被娜塔莉放出的獅子咬得遍體鱗傷。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過咱，他們都認為咱不過是一個可悲的苦笑小醜，不值得尊重。觀眾也是如此，他們會在瑟吉打敗咱的時候歡呼，卻從來沒有人感受過咱的痛苦。他們都……正如您所說，他們都不把咱當人看。他們呵斥著咱去幫他們乾自己的分內事兒，像什麽打掃馬廄、大象糞便什麽的，都是咱一個人負責。

　　“久而久之，咱的苦瓜臉變得越來越難看。就像現在這個樣子。咱曾經不止一次有過輕生的念頭。畢竟這個世界，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

　　“意義就是娜塔莉。咱告訴咱自己，總有一天，娜塔莉會尊重咱的。

　　“可是，真的如此嗎?日複一日的欺凌，舞台上被暴打的可笑反派，舞台下的悲催仆人，咱就永無出頭之日了。

　　“直到那日，那日的發現讓咱重新燃起了希望。‘喧囂’的更衣室十分的簡陋，基本上就是用一塊破布分割男女。當時咱也就是在娜塔莉換衣服的時候偷偷瞄上了兩眼——咱想您應該可以理解咱這個舉動，便發現了驚人的一幕——

　　“她的後背上，如同咱的後背一樣……

　　“是傷痕累累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