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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燼》第3章:塢壁
  “夫為邦者,患不在貧而在不均,憂不在寡而在不安”——江統:《徙戎論》

  夜幕降臨,明月現於天穹,以康朱皮為首的幾個人翻身上馬,點燃了手中火把。窄衣長褲的米薇一手牽著馬,一手在東河溝村口的路石上塗抹了一指豬油,口中念念有詞。

  “姐,快些,太晚到李家不方便。”

  康朱皮單手抱著小男孩石燕,有些不安地望著遠方漆黑的群山和幽暗的密林。要不是考慮“兵貴神速”,得在最短的時間裡聚齊人馬,打喬伏利度乃至郝散一個措手不及,康朱皮可不想趕晉時的夜路。

  去李家得翻幾個好山頭,白天尚且費力,何況現在已經到了晚上,還要帶上石燕這個孩子,因為他說石家和李家很熟,他前些時候還去李阿翁家玩過,這次願意幫“胡阿兄”去求李阿翁派兵。康朱皮想了下利弊,便帶上石燕,叮囑他聽話,不要亂說亂動。

  村中的青年人借了康朱皮三匹馬,讓康朱皮有備用的馬匹,預防突發情況。

  米薇念完祭路神和月神的祝詞,雙手一撐馬鞍,便跳上馬背坐穩,把首端加了鐵釘的短矛用繩索掛在肩後,一指遠方模糊不清的道路:

  “密特拉已囑托月神瑪奧,他定會庇佑我們返家。”

  “喝!駕!”康乃希一馬當先,擎著火把驅散了不遠處的黑暗,康朱皮和米薇並騎跟在後面,康盤陀牽著備用馬,負責斷後。

  夜幕漸漸深沉,四周響起蟲鳴和不知名的鳥叫,馬蹄踩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踢踏作響,康朱皮神經緊繃,時刻盯著道路兩旁昏暗的樹林,整支隊伍沒有一個人講話。前世他也就在森林公園露宿野營過,和這種存在猛虎惡狼,攔路劫匪的野外山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突然康乃希扭頭,看著石燕大聲提了個問題:

  “我聽晉人說,小孩子能看到鬼,是這樣的麽?”

  康朱皮剛發現一株藏在影影綽綽的林中深處,長得有點像人的枯樹,就被這一聲嚇了一跳,氣的差點破口大罵:

  “你不要一驚一乍的,走夜路呢,這還有個十歲小孩,別嚇著他。”

  “不開玩笑。”康乃希維持著正常馬速,他不用康朱皮“發明”的馬鐙也能騎乘自如,還伸出一隻手揮舞:

  “好多老人都這麽說,小孩能看到我們看不到的東西,我聽說這路上有個荒廢的亭子,裡面住著橫死的厲鬼,青面獠牙,身高三丈,哇,凡是住進去的人啊,一個活著出來的都沒有!”

  “石燕,你別信他的,無稽之談,沒有人活著出來,怎麽記得鬼長啥樣。”

  康朱皮聽著林子裡響起貓頭鷹的“咕咕”聲,又想起《搜神記》裡的幾個段子,便有些惱的回應著堂兄。

  “小孩,你怕不怕?這山裡有老虎,那些被老虎咬死的人啊,都是慘白慘白的影子,會突然在路邊喊你的名字,如果是你這樣的小孩,還會說哪棵樹下埋的罐子裡裝著飴糖和木偶,誘你過去,然後嗷的一聲老虎就撲了出來,一口就把你吞下去,你怕不怕!”

  “不怕!”康朱皮感覺到懷裡的小孩明顯往後縮了縮,但聲音依然強硬,“怕”字幾乎是噴出來的。

  “或許是真的,路上叫人名字的鬼啊,姐姐也聽說過。”米薇也露出了一臉嘿嘿的壞笑,準備逗小石燕玩:

  “你胡哥哥說過啊,咱們上黨郡在什麽前漢什麽塞拉(Sara,秦)以前,爆發過一場大戰,光是被活埋的士兵啊,

就有四十多萬,下雨天一衝都出來好些白骨,有些士兵冤魂不散變成了鬼,就大晚上在山頂上,拿著人腿人手做成的弓箭喊人的名字,人只要一答應,扭頭就能看到一具骷髏在用弓射他,中了箭,魂就被綁走當替死鬼了,你怕不怕?怕的話不要緊,姐姐會法術,什麽鬼來,姐姐也能降伏他,有人喊你名字,就躲到我身後,好不好,乖。”  “你們這些苕貨都從麽斯地方聽到的這些東西?老子真是服了你們的周,教你們認字哈是不肯,記這些倒是一記一個準。”

  康朱皮吐槽都吐出了現代方言,就算穿越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他也還是不信且鄙視鬼神之說。

  當然,這個時代的人普遍晚上看不清楚,漆黑的山路更加劇了這種未知的恐懼感,聽著堂兄和義姐兩個壞人不停講鬼故事,康朱皮都感覺心跳加速了,隻得暗罵自己,早上剛殺的人,晚上居然還會怕聽鬼故事。

  “啊,你說什麽,又是什麽神啟了麽?”米薇和康乃希一如既往聽不懂康朱皮在說什麽。

  “去去去,”康朱皮低喝一聲,臉色十分難看,聲音都是從牙縫裡蹦出來的,一對大眼死死盯住康乃希前方的漆黑山路:

  “那個會鬧鬼死人的荒亭我也聽過,翻過兩個山頭就是了!我們一會在裡面歇幾炷香的馬,吃點乾糧再走!你們敢不敢!”

  “使不得,小帥,那亭子裡真有……”

  還沒等康盤陀說完,康朱皮就一夾馬腹,衝到當先開路,直奔那荒亭而去。

  ……

  約半個時辰後,康朱皮把一隻被剁的皮開肉綻的老狼搬出荒廢數十年的官亭,放到馬背上,米薇幫忙用繩子固定好,被康朱皮之前一腳踹開的亭門旋即就轟然倒下,揚起一堆塵土。

  “再跑,再跑,跑啊!砍不死你個畜牲。”康朱皮啐了一口,把狼皮上的箭拔下來,遞還給正在往腰帶上塞一個沉甸甸錢袋的康乃希,說道:

  “厲鬼的錢,哥你也敢拿?”

  “鬼都被咱們殺了,用他幾個錢怎麽了?咱們一會分了,回來再搜搜,或許還有沒找到的咧。”

  康乃希笑嘻嘻的,他剛才在正中破屋的床下翻出個簇新的漆盒,裡面裝著滿滿一盒的比輪錢,足足有二百多枚!

  “看來這老狼就是鬼了,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命。”康盤陀感歎道,他剛才還有點怕這荒亭,結果衝進去發現只是條狼。

  “狼可活不了這麽久,更不會存贓物,別信什麽老狼變精怪的鬼話,是匪乾的。”

  康朱皮反駁完,感覺自己膽子又壯了幾分,揮揮手:

  “可惜盜匪用鬼故事嚇人的法子不管用,反倒便宜了我們,這是個好兆頭,米薇姐果然求的靈驗,哈哈哈,我們繼續前進!石燕,以後可別怕鬼了。”

  月上二更天,康朱皮等馳到了李家的塢堡前。塢堡周邊近百米內的灌木、大樹已被人為清除,孤零零的塢壁聳立於山坡上,三四米高的夯土牆包裹著李家族人居住的核心區,周長不下千米,三座三米高的角樓和兩座門樓再疊壓在牆頭,以木櫓樓相連接,樓上燈火通明,持弩挾弓的部曲家丁往來巡邏。塢壁一角陡然起於山坡上的高丘,那裡又建了座七層的塔式飛樓,箭窗密布,人影晃動,更是帶給康朱皮一行以壓迫感。

  半夜來人,又是明火執仗的騎馬胡人,牆上的李家部曲不敢怠慢,木櫓上的箭窗和轉射孔紛紛打開,幾個有勇力的壯漢在門樓上叫道:

  “來者何人?”

  “我叫康朱皮,北原山下孝賢裡東河溝村的右五家戶長!涅縣石家的少郎石燕今日遭難,我們救下了他,聽說使君與石少郎家有舊,特勞煩使君安頓!”

  康朱皮報出了他的最合法身份,下馬,掛刀劍,向門樓上的守卒示意無害,又讓石燕一個人走到前面撿會講的話,把今天白天的事情說清楚。

  片刻,塢門打開,吊橋放下,架在乾涸的壕溝之上,從門中一氣湧出來二十多騎。為首一人還穿了半身鐵鎧與鐵兜鍪,手提馬戟,背著蹶張硬弩。他們湧上來,將康朱皮等人圍住,康朱皮便示意康乃希不要亂說亂動。

  “我家郎主派我來謝謝這位君子的好意,另封上三百五銖錢作酬,請康君子不要客氣,現煩請石少郎跟我們回塢安頓,太夫人在等少郎。”

  為首那位鐵甲騎士先是看看石燕身上無礙,便居高臨下的上下打量康朱皮一陣,語氣十分冰冷,身旁另有一騎即刻從取出一個沉重的錢袋,單手遞給康朱皮。

  “我等非僅為送還石少郎,更不是為錢財,”康朱皮沒接錢袋,而是迎上騎士的目光“我等聽聞涅縣被瀘水胡酋郝散打破,百姓流離失所,賊騎四下劫掠殺戮,亦親眼目睹石少郎父母被害,特來請李使君點義兵,與我等一起趁賊人立足未穩,將其一舉擊潰!”

  “呵,”旁邊一騎冷笑:“你爺爺在雁門不知殺了多少入塞的胡兒,羯胡兒想著找中夏兒郎除瀘水胡賊,莫不是狐鬼敲亭門,不安好心。”

  “你!”康乃希剛要發作,康盤陀就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聽小帥的話。

  騎士把馬戟扛在肩頭,語調絲毫未改變:

  “這是大事,康君子一顆赤心,我已知曉,等我回稟了郎主,明日再做定奪。郎主今日累了,已經歇息了,不便見客,現天色不早,請康君子回吧。”

  “使君如果已經歇息,君子為何來的如此快呢?”康朱皮努力微笑著,指著馬上的死狼:

  “我們一日未歇,趕夜路而來,只在那鬧鬼的凶亭稍稍駐馬,還碰上這麽個精怪,真是沒有歹意,全為破賊,煩請君子帶在下去見使君吧。”

  沒等騎士回應,石燕也張嘴了,他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哇!李叔,嗚,我家沒了,都被賊人燒了,我娘,我爹都被殺了!他們有好多匈奴人,好多刀槍,死了好多人!胡阿兄把殺我娘的那幾個賊殺了,也沒有搶我娘的玉佩,還在他村裡答應替我家報仇!他說只要阿伯幫他,他就能替我家報仇了,李叔你不能趕他走!哇,你趕他走我就不跟你回去!”

  說著石燕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豆大眼淚一齊滾出,李家的部曲騎士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被稱為李叔的騎士隻得下馬安撫石燕,同時派人回塢堡傳信。

  又過了一會,城樓上力士揮動旗幟,“李叔”一改臉色,讓騎兵們讓開一條路,隨後把錢袋塞進康朱皮手中:

  “我家郎主請康君子一行入塢共飲!”

  康朱皮雙手抱拳,行了一禮:“謝使君,謝李君子!”

  騎過吊橋,穿過門洞時,康朱皮就聞著一股撲鼻的腥臭味,看到厚重的木門板上血跡未乾,猙獰可怖的銅鋪首與神荼、鬱壘二神像在火光下閃著怪芒,康盤陀在後面睜著眼睛,滿臉的訝異。

  米薇瞟了一眼就說:

  “拿生狗血潑門,中原大戶的習慣,可以避免邪祟入侵宅邸。”

  李家部曲露出少見多怪的表情,還有人大大咧咧地說:

  “羯胡連這都不會,難怪活不長久,怕不是都被鬼勾走了。”

  入塢後,是一處小廣場,騎士請康朱皮一行下馬,帶去馬廄喂料,又請四人把隨身兵刃掛在蘭錡上,才帶著康朱皮穿過百米長的塢街,來到那最高的飛樓之下。

  飛樓下已經聚了好些人,其中一位看上去七十多歲的老婦,拄著烏杖,身著兩錦襠蓋白綢衫,長裙及腰,雖然臉上皺紋比老村長的還要密集,和武鄉的群山一樣溝壑密布,卻還塗脂抹粉,戴著烏黑亮麗的假發,腰間掛滿了金銀製的五兵佩,小刀小戟小斧隨著她的動作而碰撞著,發出悅耳的聲音,身後還有一隊衣裳秀麗的侍女,當是李堡主的母親無誤。她一看到石燕就招呼他過去:

  “哎呀,我可憐的石家郎子,這是怎麽了,眼圈都哭紅了,快到奶奶這來,沒人敢欺負你,餓著沒,凍著沒?”

  “太夫人奶奶好,胡阿兄來之前給我吃了餅,不太餓。”石燕行了一禮,揉著剛才哭腫的眼睛走過去,李太夫人顫顫巍巍地摸著石燕的腦袋,命令侍女趕緊捧來九子格食盒,裝滿了鮮果、乾果、飴糖、烤餅之類的點心,讓石燕趕緊吃點。

  石燕謝過後馬上抓起些甜食吃,李太夫人又來客氣詢問了康朱皮幾句情況,聽說是他們救了石燕後,又命侍女從脂粉假發錢裡撥出一百給康朱皮。

  搶雜胡都沒搶到晚上拿的這麽多的康朱皮當然在康乃希和康盤陀一個勁使眼色“小帥,快拿,好多錢啊”的情況下選擇了:

  “一事不二賞,剛才使君已經給過在下錢了,不能再要太夫人的了。”

  李夫人笑笑,說想不到胡羯之人入夏後,也懂得了禮儀,真是難得,旋即讓侍女收起錢袋,拉著石燕去宅院裡玩耍說話,讓康朱皮一行上樓。

  不顧痛心疾首的康乃希和康盤陀,康朱皮邁開大步,一氣上到五層,一至四層都屯有糧食、兵器、雜物,亦有衛兵和仆人休息的地方。而到了第五層,康朱皮就看到四個或披發,或散發的青年男子,穿著大袖長衫,袒胸露腹,席地而坐,還有一個女子,穿著飄逸拖地的長裙,外套印花襦,卻戴著男子式的帢帽,和其中一個男子同席而坐,另有侍女侍童往來添酒添食。

  二男一女坐在一邊喝酒,撫琴,就著食格裡的果品邊吃邊高談闊論些《道德經》和《莊子》的內容。

  康朱皮沒空聽,他們也看都不看康朱皮一行人,只有米薇很有興趣,眼睛還在那女子身上亂掃。

  有兩人卻橫在樓梯口,在地上鋪了張紫色畫滿了格子的毛毯,兩人對坐,兩邊的毛毯上各擺著六個玉雕的小馬駒,另有一個木盒放在兩人右手邊,是在玩樗蒲。右邊那人披散頭髮,腰下貫著條胡風褲,手裡握著幾枚骰子,猛力搖晃,口中喊著:

  “貴采,貴采!盧盧盧!”

  說著,他把骰子往木盒一扔,五枚像壓扁的杏仁一般的骰子在盒裡嘟嘟轉著,看上去各有正反兩面,一面塗黑畫牛犢,一面塗白畫野雞,似乎還有二個骰子上面沒畫,而是寫著“犢”和“雉”兩個字。

  “黑—白—白—雉—雉”左邊那人看了下,然後拿耳杯小飲了一口:“是塔采,三兄,你的馬過不了關,反倒入了溝也!”

  “晦氣!”右邊那男子罵道,把馬推到一個格處,看向走進的康朱皮,開口說道:

  “你就是那救了石燕的康朱皮?來,陪我玩玩樗蒲,四弟你歇歇,去和二姐他們玩,羯兒,你若玩的好,我就在家父面前替你……”

  康朱皮在心裡罵:上黨都亂到丟了縣城了,你這少爺居然大晚上還有心思擋路,還找爺爺玩飛行棋?

  臉色一沉的康朱皮行了一禮:

  “不會,請郎君稍挪些位,在下要上去見使君談要事。”

  “什麽要事啊,說與我們聽聽唄,或許說動了我們,我們哥倆一句話,家父就答應了。”

  李堡主的四兒子拿眼白瞟了瞟康朱皮。

  “我來替我家小帥!我最擅長樗蒲了,過關,吃馬,退六,王采,都會,保證讓二位郎君滿意!”

  康乃希連忙擠過來,康朱皮看他一臉按耐不住的樣子,就知道他倒不是存心幫自己解圍,純粹是又犯癮了。

  “殺胡頭,新規則,涼州的,會麽?會也不行,我就要他來。”李家三少一指康朱皮。

  “對不起,不會,會也不是現在玩,今天涅縣破,死者不下百千,一日不平賊寇,我一日不能娛樂,還請郎君稍-挪-貴-體。”

  康朱皮已經很生氣了,他一路忍到現在,拳頭上的青筋都攥緊了,恨不得如果這兩家夥再不讓路,自己就抓住樓梯護欄,直接從他們頭上翻上去。

  “好了,快上去吧,不過家父就允許你一人,那個胡兒,你來陪我玩,看看你的本事。”李家三少突然一本正經,收起了調侃的表情,起身讓開了道路。

  康朱皮趕緊走上第六層,這層四面透風,夜晚的涼風吹在康朱皮臉上,倒是解了些許心中的煩悶。三個鐵甲侍衛持劍盾立於角落,全層除了中間有案幾,擺著筆墨簡牘和一柄短刀外,就只剩通往第七層的樓梯了,再無雜物和繁瑣裝飾。

  戴著武冠的李堡主站在窗邊,風吹拂著他空空如也的一邊衣袖,那本來是左臂應該在的位置。堡主五十歲上下,身形瘦削,目光銳利,直直地盯著康朱皮打量。

  “見過使君。”康朱皮行了一禮,剛準備檢索記憶說些客套話,堡主就開口了:

  “你做的事和來意我都知道了,不必再重複了,犬子和李道之一個不讓你上樓,一個不讓你入塢,都是我的意思,你不必怪他們。現在嘛,先坐,我隻想請你欣賞一些中夏文章。”

  康朱皮隻好先坐下,請李堡主賜教。李堡主半倚欄杆,抑揚頓挫吟誦:

  “其山嵯峨嶵魏,上拂青雲。流目博觀,見代郡、雁門、上郡、太原、西河山川,歷覽周秦漢氏行事。薄襄子之襲代,蔑嬴皇之綏服。慨吳起之流涕,痛西河之入秦。恨悔敬之不用,感白登之危患。祭漢皇之遭厄,祝免刑而複官。康君子,你覺得這如何?”

  “我雖然不知道出處,但典故還懂幾個,姐控之敵趙無恤滅代害姐和白登山劉邦遭難還行,這不是指桑罵槐麽?偏偏我是附和他不好,不附和他更不好。”康朱皮想了想,隻好乾雞蛋裡挑骨頭的網絡噴子之事,用前些年參與過的網絡無聊劉邦黑粉論戰來轉移話題:

  “昔日白登之圍前,周勃已經大破了匈奴左賢王,收復晉陽,追亡逐北,直越太行山東而去(注:實際是句注山西)。冒頓單於說是有四十萬騎,又沒能攻破漢高祖的防線,最後還被什麽擊胡騎平城南,破胡騎句注北。漢軍一舉平定雲中、九原,橫行匈奴中(注:根本不是同一件事),這都是《漢書》上有的(注:實際是《史記》)!比起西方波斯國那一代名王居魯士,往來縱橫西海和塞種間數十載,掩有萬裡之地,威名赫赫,最後卻被一戰而敗,給康居女王托米麗絲砍下首級,康居又曾是匈奴附庸,證明我中原漢高祖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又怎麽算危患呢?”

  李堡主陷入沉默之中,他也不知道這羯兒從哪憋出這麽一大堆難以考證的東西來,又是誇耀漢高祖,給白登山洗地,又是講什麽聞所未聞的西海波斯國的故事,拿劉邦和夷君居魯士,冒頓和托米麗絲比,居魯士和托米麗絲是誰啊?這天沒法聊了。

  過了半晌,李堡主咳嗽一聲:

  “沒料到一個羯兒也看過史書,想當年涼州刺史彭瀘水也認不得幾個字,是誰講給你聽的麽?只是你前言不搭後語,充斥狹隘偏見,異域怪俗奇談,不能服眾!我剛才講的那段,引自十八年前,大晉使持節監並州諸軍事冠軍將軍關內侯奮平定檀石槐的曾孫,鮮卑名酋息須鞬泥之亂的記功碑!”

  康朱皮只能點頭稱是,表示寫的好,他當然不敢說他根本不知道胡奮,息須鞬泥又是誰?檀石槐有印象,好像統一了鮮卑,然後很快就死了的鮮卑大王,後面是軻比能來著?唉,當初怎麽沒研究下魏晉史,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

  “先君作為部曲督跟隨胡冠軍討虜,先登破陣,斬將奪旗,中創三處,為國捐軀。”李堡主露出悲涼之色。

  好嘛,父親和胡人打仗犧牲了, 難怪這麽仇恨胡人,康朱皮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可是朝廷卻允許息須鞬泥一萬七千人內附,不僅免了他們寇掠殺人的罪,還減免他們販鹽給內地的關稅,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出塞給鮮卑人馱私鹽!有些人就再也沒回來!”

  “三年後,禿發樹機能反於涼州,奉高縣侯(馬隆)募士三千平亂,我戴孝隨征,做到護軍長史。當時我等在奉高縣侯帶領下,孤軍入涼,朝廷都斷絕了和我們的聯系,我們轉戰千裡,餓食乾面,渴掘泉水,以一敵三,大破胡騎上萬,殺傷以千數,這才平了禿發樹機能這個賊寇。”

  “而我的左臂,亦永遠埋在了武威,我現在的侍衛長李道之,他的大哥當時就是我的親兵,替我擋了鮮卑胡人足足九槍三刀,屍首都沒搶回!”

  李堡主越說越激動,幾乎整個身影壓了過來:

  “吾十九世祖趙武安君,大破殺匈奴十余萬騎,滅襜襤,破東胡,降林胡,單於北逃,強胡不敢入塞!怎麽六百載不到,你們這些胡人都跑到上黨郡來了?”

  “無論是我祖我父,我那日夜在雁門塞備胡的二兄與長子,還是我李慨自己,都和你們胡人不知道打了多久的交道,你說,你們這些悍勇戇鈍的胡人,素來輕義重利,畏威而背德,我如何信你,又怎麽可能把兵派出去幫你?”

  “要知道,老夫怎麽相信你不是用苦肉計,用幾個賠命錢就可以抵的雜胡命,騙老夫把堡中的好兒郎派出去跟你送死,被你誘入伏擊圈呢?我能信你麽?”

  “能!”康朱皮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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