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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燼》第8章:門洞
  “滄海橫流,處處不安也”——王尼

  ——

  康朱皮並沒有來得及睡多久,就被米射勿推醒了,因為義軍得到了驚人的消息,郝散已經發動了在武鄉縣城中的內應,夥同一些叛匪打開了城門,現在於縣中四處放火,正在攻打縣衙和糧庫。

  歷經苦戰,人困馬乏的義軍隻得趕赴縣城繼續救火,幸虧剛才八角山惡戰擊潰了叛匪的大隊主力,城中的許多叛匪也是抱著搶一把就走的心態,戰鬥意志並不高。

  結果就打成了泥巴仗,康朱皮都親自上去幫義軍弩手裝矢,兩人共開一張蹶張弩,因為他是真沒有力氣衝到城門口揮刀了。持續對射了一刻鍾後,義軍又裝腔作勢地呐喊衝鋒了一次,城門口的叛賊才被驅散,放任他們逃生的義軍蜂擁入城,結果和看樣子正準備逃出縣城的大隊叛賊撞個正著。

  稀稀拉拉的箭矢在空中嗖嗖作響,中箭的義軍和叛賊倒在地上捂著傷口扯著嗓子亂嚷,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味,火光照亮了渾身血汙的義軍和臂纏白布以區分敵我的叛賊,照亮了雙方咬牙切齒、眉毛鎖結的表情,大家的神經都緊繃到極點,互相用惡毒的語言大聲咒罵以發泄,用兵刃指著二三十米開外的對手,但沒有一個人敢率先衝鋒。

  “拆兩邊房子的門板!把盾牌立起來!長戟列陣,快!”八角山之戰給李家兵的損失也不小,一線無甲的家兵大量負傷,李道之只能希望義軍羯人和其他豪強兵盡快拆下民房的門板來抵擋箭矢,然後再用長柄武器沿街緩慢推過去。

  縣城的另一頭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不知道是哪路援軍到了,而或是縣裡的民勇佔據了上風,總之叛賊的騎兵非常躁動,他們可能會不顧一切衝陣,那將是這次戰鬥最危險的時刻。

  但他想錯了,最先突擊的叛賊並不是騎兵,而是步兵。

  “是敵人的狂狼,是咱們縣慕順裡的老狂狼,我認得他們!”康溫漢在康朱皮身邊大嚷大叫,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七個黃發絡腮胡的羯人壯漢赤膊上身,披著狼皮,臂纏被血浸透的布條,提著刀斧大盾擠出叛賊陣型,發出了讓所有的羯胡都很熟悉的戰吼,如霹靂車擲出的巨石般,邁開大步,轉瞬之間就衝過兩軍之間相距的二三十米距離,撞入還在架設門板的義軍前鋒之中,頃刻間飛舞了起來的都是人體的殘肢和衣物碎片。

  康朱皮看到最前面的二個狼皮羯賊,一個提著長柄斧,猛劈猛砍,大開大合,專找失去速度的騎馬義軍廝殺,結果倒下的戰馬造成了更大混亂;另一個狼皮羯則武藝精湛,擅用刀盾,他每一次招架開義軍的武器,都順勢挺進,用盾牌撞壓住對手持械的右手,由他任意砍殺。七個狼皮羯賊們很快打開了缺口,叛賊的馬隊齊聲嚎叫,高舉刀槍,猛衝過來。

  “不要亂!把馬橫過來!弓弩手上城牆!”見前鋒有崩潰的跡象,這邊又擠成一團,李道之只能用十幾匹戰馬的血肉之軀暫時阻擋賊騎衝突的鋒銳,但狼皮羯賊又趁機從跳出來,撲進戰馬組成的臨時工事間大砍大殺。

  在弩兵上城牆佔據製高點前,必須擋住叛賊的困獸之搏,康朱皮也不知道是哪個殺了千刀的,把這些家夥逼到窮鼠噬貓的地步?打了半天仗,已經身心麻木的康朱皮攥著環首刀,和匐勒、支祿這些年輕的義軍胡酋一起從喉嚨中噴出嗜血野獸般的淒厲嚎叫,帶著親族硬著頭皮頂了上去。

  連李始之這個貴公子都在一線搏戰,

他居高臨下用長馬槊戳中了大斧羯賊的腹部,而那明顯喝高了豪麻湯的羯賊狂呼嘶嚎,任憑馬槊刺穿他的肚子,在腸流肝碎間擲出大斧,一擊就把李始之坐下那匹鮮卑駿馬的大好馬顱劈成兩半。  李始之栽倒在地,盔甲沉重的他雖然僥幸沒被幾百斤肉壓住,卻也一時爬不起來,馬槊的前端還被瀕死的大斧羯賊死死攥住無法拔出,又一個狼皮羯拿著長刀朝著他猛斬,是一個李氏家奴飛撲而來以命擋下了這一擊。

  持刀盾的悍賊衝了過來,他腳踏在李始之的後背上,準備將刀刺入鎧甲的縫隙中。支祿衝過來短矛直刺,被悍賊用盾隔開,匐勒也持矛加入戰鬥,兩人合力才壓製住這個狼皮悍賊,把他頂在街邊的土牆上戳刺,最後還是匐勒的父親拿獵弓爬上房頂,用暗箭射中悍賊的右手,支祿、匐勒才左右合力將其殺死。

  被地上馬屍差點絆倒的康朱皮跌跌撞撞地過來拉起了李始之,康盤陀頂著大盾過來,接住了後面一賊勢大力沉的刀劈,緊接著那賊就被好不容易上好弩的李道之一矢封喉,羯胡義軍和豪強兵們重新鼓起勇氣維持戰線,用長兵亂捅亂刺,康朱皮也從地上撿起敵人遺棄的刀斧一股腦地當投射武器扔回去,才逼退了衝鋒的賊兵。

  敵人的亡命一波被打退後,城牆上的義軍也投入射擊,居高臨下地殺傷了不少賊人,賊兵這才銳氣盡失,他們有的後退,有的求饒,有的乾脆扯掉臂上白布,翻過坊牆逃走。

  義軍立刻發揮痛打落水狗的心態,撲過去撕咬崩潰的賊軍,康朱皮也混在隊伍裡,他和李始之一起把一名剛準備爬牆的賊人拉下牆頭,沒等那賊求饒,大家不由分說就拿刀劍矛尖亂捅亂刺,他的腦袋被割下來時都已經血肉模糊了。

  “殺,殺!”

  昨天才第一次砍人的康朱皮覺得在歷經緊張——憤怒——刺激——悲傷——麻木等多種情緒後,自己已經完全被周圍的氣氛帶動了,手臂也沒什麽酸麻的了,嚷久的喉嚨也不疼了,無非是跟著人潮,找到一個敵人,再找到一個縫隙,把自己的武器用力捅進去,只要有血出來,就可以換下一個目標了。

  不知道趔趄了多少次,刀上的血流下來浸濕了已經被血濕潤的靴尖,耳朵都快對慘叫聲無感了,康朱皮才發現隊伍停下了。

  “你們是誰!”對面傳來喝問的聲音。

  “殺……我是安平裡李家三郎李始之,我們是討賊義軍!你們,呵,是誰!”鐵甲如赤甲的李始之擠出前列,這才看清對面的人馬。

  對面同樣是討賊部隊,有的穿著戎服,有的套著皮甲,有的隻穿著圓領袍內衣和犢鼻褲就來殺賊了,甚至還有人戴著文士的小冠,共同點就是人人手中有武器,最前面的也是個個血人,臉上全是血戰造成的髒汙,看不清面龐。

  “在下是武鄉縣記室內史李政,久聞李郎君大名,郎君來救我武鄉,感激不盡!”為首戴著文士小帽,身上卻幾乎可以擰出血水的男子提著長劍,徑直向李始之行了一禮。

  “還有俺市掾楊磊,拜見李郎君,多謝李郎君相救!”旁邊一人忙不迭出來道謝。

  “在下是林唐,縣兵曹史,多謝李郎君!”

  “俺叫方光,縣捕賊掾,見過李郎君!李郎君高侯百代!”

  一時間街上道謝聲響成一大片,把慘叫哀嚎都壓過去三分,還有人不看情況的跪拜下來行禮,搞得李始之都難以接受這種畫風突變的現實。

  康朱皮好不容易能夠喘口氣,他擠到李始之旁邊,對這種吏戶不顧時節,見到地方上的寒門庶流甚至只是有名望的大土豪就要搞些花活的行為實在是憋不住吐槽欲了:

  “嘿,你們表忠能不能等打完再說啊,這打完肯定還要補一頓飽飯的,到粟米、羊肉、雞豚、黍酒拿出來吃的時候,有什麽話不能講?”

  沒辦法,康朱皮檢索記憶,想想前些年家裡和縣吏們打的交道,也就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了,有錢有勢、地方一霸、親戚做官的李家三少在這種生死時候記住的名字當然印象深刻了,沒準和吏戶們所依附的官員、豪強們說說,馬上生活就能有所改善。

  吏戶(基層公務員)、士家(士兵,兵家子)、百工醫巫(工匠、醫生、巫師),這都是大晉法律規定的下等公民,基本得父死子繼,你爹是乾這個的,到十六歲成年你也得繼續做這個,在家中無人填籍的情況下,不能脫離原有身份從事別的活計。

  女眷也不能隨便嫁給其他戶籍的人,特別是守寡不嫁,造成大晉某一類“專用人才”未來可期增量減少,那更是不允許的,得由官府出面強製改嫁給“同類型戶籍”。

  有的職業還飽受法律上的歧視對待,比如當大頭兵的,做手工的,當醫生的,就不能穿太好的衣服,所用生活器具標準也有限制。

  至於九品中正製?想多了,除非有世家高門或者宗親王爺器重提拔,不然負責授品的中正根本看都不會看他們一眼。

  當基層公務員,乾的是抓賊(捕賊掾)、征兵(兵曹史)、基層文書記錄(記室內史)這種重要而繁瑣的工作,有的還需要讀書識字這種高精尖的知識基礎,卻還要乾一些侮辱性的工作,比如負責給起夜的官老爺提燈照亮茅坑這種完全是仆人做的事情,由疍吏們來做亦是稀松平常的。

  以至於現在吏戶都快成了郡縣大戶豪強的公用仆人,沒事還認個郎主什麽的來祈求庇護,或者乾脆就是由大戶的家奴來冒籍,比如豪強讓家奴來負責鄉裡的基層稅收統計……真正的疍吏們也很高興,因為終於能夠脫身做些別的活計。

  苦的是誰,當然是康朱皮這種農民。盡管康朱皮才是“自由人”,指如果完全不看羯胡這個嚴重減分的身份,就憑他之前是編戶齊民,依法完糧納租,有土可刨食不依賴人的自耕農,那可是正兒八經的大晉“公民”,至少法律不會限制康朱皮有錢的時候能穿什麽衣服。

  但實際生活中,究竟哪邊比較倒霉,誰也說不清楚。

  “謝謝諸位,討賊是義之所在,區區微功何足掛齒。不過你們還要感謝這位康君子,這次組織義兵,他出力很大。”李始之這次倒是沒有忘記一旁的康朱皮,“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羯胡?羯胡也組織義軍殺胡?”有幾個人疑惑地看著即便髒到一定境界,也能看出相貌不同的康朱皮,畢竟城中混進來的賊人以雜胡為主,其中不乏西域外夷長相的,更有投賊的羯人在戰鬥中出力。

  “東河溝的康朱皮?”李政滿臉驚訝地看著康朱皮,兩人在完稅的時候有過幾面之緣,不過已經是去年這個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的小羯兒和今天面前這殺氣騰騰,宛如嗜血厲鬼的康朱皮完全是兩個人。

  “這有啥,我剛才看到,從南門衝進來幫俺們守住縣衙的隊伍,打頭的也有幾個胡羯呢。”林唐打著圓場。

  “啥,居然還有義軍?”康朱皮愣了,這要是兩股義軍先合流,八角山之戰或許會更輕松,城門口那種孤犬鬥餓狼的惡戰也能避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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