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蘇老夫人顫巍巍的出了院門,蘇漫這才松了一口氣,轉頭看著陸衍問道:“你和祖母都說了什麽?”
陸衍卻沒有回話,隻轉頭看向屋中垂手站立的幾個丫頭。
蘇漫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對著那幾個丫頭擺了擺手,吩咐道:“我與哥哥說會兒話,你們先下去罷。”
幾個小丫頭不敢逆了蘇漫的意思,紛紛屈膝退了出去。
待到最後一個丫頭將隔扇關好,蘇漫這才再次走回到圓桌前,又伸手給自己添了一碗飯,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含糊的說道:“行了,有什麽話你可以直說了。”
陸衍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少女,略微彎了彎眉眼:“不急,你先吃,等你吃飽了再說不遲。”
蘇漫吃飯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她胡亂的點了點頭,便風卷殘雲一般的將桌上的菜全掃了個乾淨。
蘇漫貪吃,陸衍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他卻從來沒有見過蘇漫這般的吃法。
就像是餓了好幾日的人,終於見到了糧食,也不管面前是誰,身邊有誰,隻一味的想要將面前的糧食全都塞到肚子裡去才能安心。
蘇漫幾口便將碗裡的飯扒了個乾淨,她看著滿桌的碗盤,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啊,終於吃飽了。”
陸衍將一旁的棉布帕子遞給蘇漫,輕聲笑道:“瞧你這吃相,簡直就像個餓死鬼投生來的。”
蘇漫拿著帕子的動作一僵,不過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她笑嘻嘻的將帕子在臉上胡亂的抹了一把,這才似真似假的笑道:“還真叫你說中了,我還真就是餓死鬼投生來的。”
若是旁人聽了這話,定然會以為蘇漫這是在說笑話,可是,這會兒聽到這話的不是旁人,而是重生一世的陸衍。
陸衍緩緩收起臉上的笑意,仔細盯著面前的少女。
少女也不回避,就那般咧著嘴沒心沒肺的笑,任由他打量。
兩人就這般沉默的對視了良久,終於還是蘇漫率先敗下陣來,輕歎了一聲,低低地說道:“你應該早就猜到了罷。”
陸衍不說話,仍舊皺著眉頭盯著蘇漫。
蘇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站起身來走到臨窗的大炕上坐下。想了想覺得哪裡不對,又轉身走了回來。
“你這麽聰明的人,怎麽會看不出來呢,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原來的蘇漫了,對不對?”
是的,陸衍早就知道了,他一直覺得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默契,就算是不說,兩個人心中對於此事也是心知肚明的。
可是今日蘇漫就這般大剌剌的說出來了,竟是叫陸衍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蘇漫難得看到陸衍發怔,便嘻嘻哈哈的笑了起來:“這事兒你我早就心知肚明,何必做出這樣一幅震驚的模樣。”
陸衍這才回過神來,他移開眼神,有些尷尬的輕笑了兩聲:“我是沒有想到你竟會這般直接的說出來。”
“我原來也想著就這麽糊塗下去算了。”蘇漫端了杌子移到陸衍的對面,翹起一個十分不雅的二郎腿,“可是經過今兒這事兒,我算是徹底想明白了。”
“我若是再這麽稀裡糊塗的過下去,怕是原來蘇姑娘委托我的那些個事兒,我是一件都做不到了。”
陸衍原本因為蘇漫這不守規矩的坐姿微微皺了眉頭,可是聽她提到原來的蘇漫,便再也顧不上其他,立刻追問道:“你見過漫漫?”
“算是見過罷。”蘇漫手掌撐在下巴上,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那是我才來幾天的時候了,我夢到了她,她拉拉雜雜的跟我說了很多事兒,關於你們以後的事兒。”
陸衍心中一凜,面上卻仍是一副焦急的模樣:“什麽以後的事情,你可否與我詳細說一說?”
蘇漫仍是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她歪著頭看了陸衍好一會兒,這才似笑非笑的問道:“你這是,相信我的話?”
陸衍意識到面前的女孩此刻再不像從前所表現出來的那般迷糊,反而精明的很。
他輕笑了一聲,反問道:“你既然決定說出來,那便證明你相信我的為人,你知道我會相信你,你有證據讓我相信你。”
蘇漫聞言面上顯出些不耐煩的模樣,她嘖嘖了兩聲,道:“果然跟你們這些古人說話最是費勁了,繞來繞去的就是不說重點。”
陸衍也不反駁,隻彎著眉眼盯著她笑:“所以,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竟讓你不想再繼續裝下去了。”
蘇漫原本就不想跟陸衍繞彎子,經過這幾年的相處,她知道陸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聽了陸衍這般問,她便長歎一聲,耷拉著腦袋說道:“今兒白天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告訴你的,我也就不囉嗦了。”
陸衍頷首:“我聽青原說,老夫人曾去祠堂與你說過話。”
“是,祖母與我說,我的婚事原本就不是隨便什麽人能夠左右的,說蘇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會……”
蘇漫有些說不進去了, 她將翹著的腿放了下來,抬手抹了一把臉:“枉我還覺得自己在努力將蘇家變得更好,我就知道,前幾日夢到原來的蘇姑娘就不是什麽好兆頭。”
“你前幾日夢到漫漫了?”
“是,”蘇漫想起夢中那大片大片的紅色,臉色就變得灰敗起來,“夢到了她的死狀。”
陸衍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前世漫漫死在了遼東的戰場上,她的屍身送回來的時候雖是已經整理過了,可身上那些可怖的傷口,無一不說明了這個少女在身隕之前經歷了何等的痛楚。
陸衍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半晌才啞著聲音說道:“你放心,這一世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蘇漫滿心都沉浸在那滿是血紅的夢裡,所以並沒有意識到陸衍這話中的奇怪之處。
良久,蘇漫再次開口:“你可知道,那楊家的五姑娘重病暴斃了。”
陸衍不知道蘇漫為何突然提起這個,放下手盯著蘇漫:“倒是聽說了,怎麽?”
“今日我在眾位夫人面前丟了臉面,日後婚事怕是也難,”蘇漫驀地一笑,“這個時代對女性就是這麽的苛刻,不過丁點小事就要人的性命。”
“我可不想再這麽渾渾噩噩的過下去了,否則哪天被人奪了性命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