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地面的青苔已經被瑪麗蓮清理乾淨,這似乎記錄了多洛當時的所見以及所感的劃痕卻也就此戛然而止。
維塔和瑪麗蓮面面相覷,這文字的終結應該就是說明多洛確實成功進入了墓室,並從中帶出了阿曼達主教的屍體,又在之後於他的巢穴中給這具屍體裝點上了婚紗和妝容吧。
只是劃痕上的“你們”是什麽意思?多洛所說的“聚會”又是指什麽?
難道裡面不止有阿曼達主教一個人在安息?
維塔下意識的抬起義手,能探測敵意的阿曼達之指沒有絲毫反應,前方的墓室理所當然的寂靜無聲。也對,這畢竟是墳墓,而且那個多洛愛屍體勝過愛活人許多倍,在他病態的思維中,所定義的“聚會”和普通人的常識恐怕有相當程度的距離。
所以地上由多洛那個瘋老頭留下的信息只是看著唬人,但實際上其實一點作用都沒有。
想通了這點,維塔和瑪麗蓮興致缺缺的將注意力從那行字上移開,瓦礫和金屬管道上已經被瑪麗蓮破開了一條足夠他們通過的走道。然後,還並排蹲著的維塔和瑪麗蓮默契的一起直起身,把路讓開,目光卻齊齊的一起投向了他們身後的雷德利。
從剛剛就在那邊一直背著手等待的雷德利愣了愣,他詫異的往左右看了看,見兩人的視線還在凝視著自己,才有些不可思議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們的意思是讓我來打頭陣?等等,我明明是你們的長官來著。”
一陣沉默後,維塔終於點頭:“第一個探索未知的榮耀應該是屬於長官的。”
瑪麗蓮叉腰:“這種第一個進遺跡的傻事你以前不都是搶著來的嗎?”
“……有時候我是不是有些對你們有些太缺乏威嚴了?”雷德利終於憋出了這句話,然後連帶著他身體裡的風箱一起沉沉的歎氣:“好吧,好吧。你們兩個都給我閃開。”
維塔和瑪麗蓮依言讓開道路,雷德利緊了緊他的腰帶,氣勢洶洶的向前方的陰影邁進。只是路過艾比身邊時,被小姑娘同情的拍了一下他那被花白頭髮覆蓋的腦袋。
然後,雷德利將手中的煤油燈探進那被昏暗籠罩的縫隙,可也僅僅是照亮了面前數米的范圍而已。陵墓深埋地下,不見光源。煤油燈那昏暗的光線顯然無法充當地下的太陽。
雷德利只是撇了撇嘴,隨即直接甩手,將煤油燈扔進了前方的空間。
昏暗的光點直直的沒入黑暗,宛如一點隨時會被吞沒的流星。這點流星馬上便被重力拖拽著墜向地下。煤油燈堅硬的外殼觸地,又滾動了幾下,滾向更遠的地方。
直到煤油燈終於停止了滾動的趨勢為止,它也沒有觸及到空間邊界的跡象。但雷德利的投擲至少探明了前方確實是一個相當廣闊的空間。這名老教授咂了下嘴,伸手去觸摸那牆壁的外圍,邊摸索著邊說:“這種大小,嘿,這裡的規格恐怕只有王侯才能享有,而以王侯陵墓的布置來假定,那麽墓室周圍的牆壁上應該裝飾著相當數量的長明燈才對。”
“而在帝國建立之前,王侯的長明燈是要保證百年不滅的,”雷德利像一個真正的老師,悉心為學生們科普:“但現在就沒這樣的講究了,長明燈也大多只是當做一個裝飾。布置上不能省略,但什麽持續燃燒百年想也不要想。不過因為不需要這麽持久,在短時間燃燒而能達到的亮度反而變亮了。”
維塔像個好學生一樣不住的點頭,目光好奇的望向被黑暗充斥著的空間內壁。按照雷德利所說,只要能點燃一在內壁上隨處可見的長明燈的話,那整個墳墓的秘密都將迎刃而解才對。
心中稍稍有所悸動,維塔看見雷德利已經走進其中,開始費力的摸索。維塔也轉頭,對瑪麗蓮輕輕頷首,然後抬起煤油燈,選擇了與雷德利相反的方向進發。這樣也許能夠大大增加摸到長明燈的概率。
瑪麗蓮留在原地給維塔和雷德利看守出口處隱隱約約的光明,維塔右手摸上墓室的內壁,其傳來的觸感濕潤而冰涼。因為水汽泄露進來而出現的隱隱腐臭氣息似乎預示著陵墓當中的物品保存狀況不容樂觀,更不用說這陵墓當中曾被多洛這樣卑劣的盜墓賊光顧過,那麽絕大多數線索都因為這些破壞而湮滅也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事。
而維塔運氣不太好,腳步所踏到的地方盡是因為潮濕而帶來的黏膩。黏膩讓他因為接近陵墓的真相而悸動的心變得稍微煩躁,又與這裡所藏的線索可能被破壞殆盡的忐忑衝撞在一起。維塔按住牆面的黑曜石義手開始傳來些微的摩擦聲音,腳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些許。
然後,維塔便絆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略微踉蹌了一下。
“怎麽了?!”
一直盯著這邊的瑪麗蓮馬上出聲詢問,維塔簡短的報了一聲平安,又揮了揮手中的煤油燈,眉頭卻忽然緊緊的皺起。
然後,維塔蹲下,去尋找剛剛絆了自己一下的東西。結果比他預想當中的要簡單,黑曜石義手很快又感受到了那股軟膩。某種預想在維塔心中飛速滋生,而他的義手仍在向上摸索,每摸索一分,便發現這現實愈發貼近維塔心中不妙的猜想。
背上的艾比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宛如正在發亮的星星。入口那邊的瑪麗蓮似乎無法按捺探查維塔情況的衝動, 也一步一步循著維塔放在地上的煤油燈的光亮,小跑著過來。
但,她在小跑的過程中也被絆了一下。瑪麗蓮有些奇怪的低頭,絆住她的東西居然抓住了她的腳踝,不像是長出的藤蔓,雜草之類,倒像是……
瑪麗蓮的臉色也忽然變得凝重,維塔已經不再皺眉,而是整張臉都藏在暗中露出了深深的苦澀。
然後,便是周圍環境“騰”的一聲變得明亮非常。是一盞濕潤的長明燈在雷德利的烘烤下忽然整個的燃起,酷似轉瞬即逝的煙花。
瑪麗蓮低下頭,在“煙花”帶來的刹那光明中,她看清了抓住她腳踝的,是一根人類的臂膀。
而寬廣的墓室中,則有密密麻麻的屍體依靠在各處。愈往這縫隙的深處走,躺倒的屍體就越密,越多。而每具屍體都讓在場的人無比熟悉。
維塔眯起眼睛,“煙花”騰起的刹那他就已經將苦澀的表情完美的收起。只是看見自己的義手觸摸著一張熟悉的臉的嘴唇。那兩片嘴唇甚至沒有失去彈性,只是因為小型齧齒動物的啃咬而變得殘缺不堪,剩余的部分卻還在因為維塔的觸摸而微微的抽搐。
是阿曼達,阿曼達主教的臉。與多洛的墓園中遇到的那次不一樣,沒有經過縫補,幾乎沒有完整的皮肉。四肢散落各處,一如……
一如墓室中躺著的其他阿曼達,完完全全,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