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賢莊內。
公孫玲瓏嗲著嗓音,裝腔作勢,捏著蘭花指衝著伏念“嬌滴滴”道:“小女子玲瓏,久聞齊魯之地多名士,學識淵博,能言善辯……
故此不遠千裡前來討教辨合之術,還望不吝賜教……”
這女人也不知哪裡來的自信,一身肥肉,容貌奇醜,偏偏還以美人自居,言語之間更是咄咄逼人。
她所謂的辨合之術,正是源自於公孫家。
公孫家當年也曾經輝煌一時,只可惜太過於非主流而日漸式微。
簡單來說,名家推崇的所謂辨合實則就是詭辨。
也可簡單稱之為逞口舌之快的杠精,沒什麽卵用,能唬人一時卻唬不了一世,自然也就難逃衰落的下場。
有個經典的事例可見一斑。
說的是有那麽一天,公孫家有個先輩公孫龍前去拜訪莊子。
其時,莊子正與一友人剛剛擺上酒菜準備飲酒。
公孫龍一見盤中有隻燒雞便很開心地說:“看來莊兄知道我喜歡吃雞腿,特意為我準備了下酒菜。”
莊子故意刁難:“公孫兄,雞只有一隻,雞腿只有兩個,我與友人都喜歡吃雞腿,你後來總不能佔先吧?”
公孫龍一聽來勁了。
這還得了?我可是當世詭辯大師,這要不辨個輸贏出來且不顯得我沒本事?
於是便道:“雞腿明明有三隻,莊兄為何騙我?”
莊子道:“那請公孫兄當面數一數,先說好,不許重複數數。”
公孫龍一臉傲然:“絕不重複!”
然後伸手指向左雞腿:“這是不是雞腿?”
莊子應道:“是!”
公孫龍又指向右雞腿:“這是不是雞腿?”
莊子應道:“是!”
公孫龍面露得色,同時伸出兩根手指指向雞的左腿和右腿:“這是不是雞腿?”
莊子:“是……但是……”
沒等莊子說完,公孫龍詭辯道:“很好,你回答了三次是,這就意味著雞有三條腿。而我剛才也沒有重複數……”
這明顯就是偷換概念。
就好比說你、我,明明是兩個人,非有個杠精要說成你、我、我們,兩個變成了三個……
不過這一次公孫龍卻吃了個鱉,莊子何等人也?
懶的跟你狡辯,你說三足就三足好了。
於是乎,莊子笑道:“好,是我錯了,公孫兄說的有理。不過我是此間主人,理因由我來分配雞腿……”
隨後撕下左雞腿放在自己碗中,撕下右雞腿放在朋友碗中。
然後衝著又衝著公孫龍笑道:“好了公孫兄,你所說的第三條雞腿便歸你了……”
公孫龍當場目瞪眼呆。
言歸正傳。
公孫玲瓏一講完,沒等伏念開口,李斯便搶先道:“儒家多的是飽學之術,在小聖賢莊論學問也頗合時宜。”
此話一出,伏念還有什麽好說的?
明知這是李斯設的圈套,想要讓儒家當眾丟臉,但也不好拒絕,畢竟李斯是大秦丞相,而桑海又在大秦境內,不得不忍讓。
再說了,他也咽不下這口氣,總不能讓一個小醜一般的女人在小聖賢莊耀武揚威,失了儒家的氣度。
於是,便派了一個叫子慕的弟子上場論辯。
第一回合,以鳥為題。
公孫玲瓏問:“請問兄台可知道鳥?”
子慕老老實實回答:“知道!”
公孫玲瓏:“那你可知道天上的飛鳥是快樂還是不快樂?”
子慕還算機警,反問:“那玲瓏姑娘可知道它們快不快樂?”
公孫玲瓏:“當然是快樂的。”
子慕:“此言差矣,公孫先生又不是鳥,又怎知它們快不快樂?”
公孫玲瓏不由得意地笑了起來:“哈哈哈,這位兄台,你也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知道鳥兒快樂不快樂?”
“這……”
子慕一時語塞。
很明顯,這家夥學藝不精,恐怕沒讀過《莊子·秋水》。
在這篇文章裡,莊子與名家的創始人惠施便有過這麽一段關於“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精彩對辨。
公孫玲瓏分明就是盜用了這篇文章的對辨內容,只是將魚改成了鳥。
當然,這也不能全怪子慕,畢竟莊子屬於道家,而他是儒家弟子,沒讀過道家典籍也不算丟臉。
而公孫玲瓏也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投機取巧。
當然,她的杠精本領也非浪得虛傳,否則也不會入李斯的法眼,傳程帶到小聖賢莊來惡心一眾曾經的儒家同門。
接下來又進了幾個回全,儒家弟子竟然全部落敗。
這倒不是說他們的學識不如公孫玲瓏,而是雙方論辨的題目全是由公孫玲瓏提出的,自然是早就下足了功課。
再加上儒家弟子一向喜歡引經據典,而公孫玲瓏卻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套用,實則是歪曲一些儒家先賢說過的一些話……
這就有點像是江湖中人盛傳的一句老話:亂拳打死老師傅。
簡單來說,公孫玲瓏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全都是偷換概念,強詞奪理,強行詭辨,令一眾儒生陣腳大亂,無言以對。
連勝幾場,公孫玲瓏更是一臉自負,極盡嘲諷之言。
這時,張良實在是忍不住了,正準備親自上場……
其實他是有把握對付公孫玲瓏的,但他畢竟是小聖賢莊的三當家,不到最後關頭豈能輕易出面?
再說了,他著實是有些厭惡這女人……
“喲,你們儒家這是沒人了麽?怎麽連我一個小女子都辨不過,真是讓人家失望……”
“呵呵,要論這天下臉皮最厚者,恐怕非你公孫玲瓏莫屬了。”
這時,廳中突然響起了一聲譏諷地笑聲。
“誰?”
公孫玲瓏臉色大變,一臉羞怒地循聲望去。
“本人顧鳴,儒家弟子!”
隨著話音,顧鳴悠悠然邁著方步走進大廳。
此時,他的衣服已經換上了與大廳裡的一眾儒家弟子差不多的服飾。
要說起這身衣服的由來……真的是一言難盡。
顧鳴通過入口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感覺是有點涼嗖嗖,輕飄飄的,總之有點怪怪的。
下意識一低頭……
整個人都不好了。
因為,他全身上下竟然是清潔溜溜的。
這時顧鳴方才憶起系統早有提醒,說是穿越該世界是無法攜帶除系統之外的道具的。
故而,身上的衣衫在穿越之時便消失無蹤了。
其實這一點顧鳴早有心理準備,在出發之前便已經將隨身物品放在家裡,比如平日裡放在隨身包裹裡的金銀之物、酒啊肉干啊什麽的。
只是一時間沒有想到衣服上面去……當然,就算想到了,他也不可能把衣衫放在家裡,光溜溜出發吧?
所以老話說的好,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萬幸的是,他出現的地方乃是一個靜悄悄的小院,沒看到人影,要是出現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後果……光想一想那種場面,顧鳴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當然,這笑聲屬於自嘲,還包括了他看到院中剛好晾著一套衣衫,也就是他現在所穿的這套。
嗯,現在而今眼目下,也沒其它法子可想了,只能應應急先。
大不了以後有錢了還套新的便是。
於是,顧鳴換上了衣衫出了院子,再找人打聽了一番方才知道這裡乃是桑海,而且還聽說有大人物去了小聖賢莊。
顧鳴當即猜測多半就是李斯。
如果是扶蘇公子的話,排場肯定比現在更大。
於是便一路來到小聖賢莊。
雖說莊外有大批秦軍,但這哪裡難得倒顧鳴?一個瞬移便來到了廳前。
一來便聽到公孫玲瓏冷嘲熱諷。
雖說顧鳴非這個世界的人,但同屬儒家,又豈能容忍這個醜人多作怪的女人出言羞辱儒家?
詭辯是不?
抬杠是不?
那就不妨抬一抬。
“這……這人是誰?”
“不是咱們小聖賢莊的。”
“奇怪,外面重兵擾守,他是怎麽進來的?”
一時間,坐在廳中的一眾儒家弟子不由小聲議論起來。
伏念不由皺了皺眉,下意識與顏路、張良對視了一眼,隨之站起身來問道:“不知這位兄台是何人?”
顧鳴拱手回道:“閣下乃是小聖賢莊的掌門伏念先生對吧?在下顧鳴,一介讀書人,與諸位一樣,也是儒家弟子。”
其實,在場的重要人物顧鳴哪一個不識?
畢竟場中人物皆出自於他的漫畫,只是裝裝樣子罷了。
“大膽!”這時,李斯不由重重拍案,一臉慍怒指著顧鳴喝道:“這麽說,你根本不是小聖賢莊的弟子?外面重兵把守,你是如何混進來的?”
“哦?這位是?”
顧鳴故作不識,皺眉問道。
伏念趕緊道:“這是相國大人!”
“哦,原來是李大人……聽聞李大人乃是荀老夫子的學生,難不成今日是專程前來拜訪的?”
李斯臉色一變,心頭更怒,忍不住大喝一聲:“來人,將此人押下!”
“是!”
守在附近的幾個侍衛齊齊應了一聲,並殺騰騰衝著顧鳴大步而來。
“且慢!”
伏念隱隱感覺顧鳴氣度不凡,恐怕不是普通儒家弟子,當即大喝一聲,隨之衝著李斯拱手道:
“相國大人,這位兄台雖非我小聖賢莊的弟子,但他終究也是我儒家同門,既來到了小聖賢莊,還請大人網開一面。”
李斯臉色變幻了一番,最終冷聲道:“好,那我便賣伏念先生一個面子。
不過,此人出言不遜,羞辱公孫先生。
那麽,就讓他與公孫先生辯論一番,如果贏了,那我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如果輸了……就休怪我翻臉無情。”
“這……”
伏念皺了皺眉,下意識瞟向顧鳴。
“哈哈哈,好,李大人不愧為相國大人,真的是好氣度。
既如此,顧某恭敬不如從命,就來會一會公孫家的詭辯之術……”
這句話,直接便將李斯與公孫玲瓏一齊給暗諷了。
李斯且不說,而公孫家從來都不承認他們是詭辯,而是美名其曰辯合。
因此,顧鳴一說詭辨,公孫玲瓏更是氣得臉上肥肉亂顫,抬起手中的面具喝道:“好你個臭小子,今日,便讓你見識見識名家的厲害。”
“公孫玲瓏,我勸你還是別往臉上貼金了,試問諸子百家中,世人還有多少人記得名家?
如果你們真有那麽強的話,也不至於輪到你一個女流之輩扛公孫家的大旗……”
“你……你……”
公孫玲瓏氣得差點吐血。
“好!”
“說的好!”
“太解氣了!”
剛才輸給公孫玲瓏的幾個儒家弟子當即忘形地撫掌叫好。
“哼,你們儒家中人就只會逞口舌之利麽?”
坐在一側的星魂不由冷聲哼道。
顧鳴當即反唇相譏:“這位小朋友,你剛才是沒有認真聽麽?相國大人讓我與玲瓏姑娘辯論一番,剛才這番話,不就是在與玲瓏姑娘辯論麽?”
“你……好大的膽子!”
星魂一聽顧鳴竟然稱呼他為小朋友,眼睛都氣紅了。
說起來他也是好幾十歲的人了,只是因為練功的原因,導致不長個子,晃眼一看還真有點像小朋友……
這擺明了就是當面挑釁與羞辱。
一怒之下,竟然抬手發出一縷藍色的光團襲向顧鳴。
“星魂大人何必大動乾戈?”
伏念搶前一步擋下了這一招。
星魂冷哼道:“這是他出言不遜在先。”
“好了,都不要爭執了……公孫先生,你可以出題了。”
李斯陰沉著臉喝了一句。
“好!”公孫玲瓏衝著顧鳴咬了咬牙,冷聲道:“這道辨合題,依然還是以白馬為題……”
白馬,乃是公孫家最知名的一道辨合題,名堂為:白馬非馬。
簡而言之,白馬不是馬。
一聽這命題就知道公孫家有多無聊,有多杠精……也難怪會日漸衰敗。
這道題可以引申出無數道題,比如黑馬不是馬、黃馬不是馬、青馬不是馬,甚至還可以引申到公雞不是雞、母雞不是雞……
無非就是一道腦筋急轉彎題。
除了讓人會心一笑之外,沒啥卵用……
很快,便有人再次將白馬牽到了廳內。
公孫玲瓏冷哼一聲,走到白馬身前一臉驕傲道:“此白馬乃是我公孫家世代相傳的傳家寶,名為踏雪。
現在,我們便以此為題……”
顧鳴故意道:“嗯,就以馬為題。”
一聽此話,公孫玲瓏不由浮出一絲得意的笑意。
因為有很多人就栽在這第一句。
畢竟對於常人來說,管你白馬黑馬,總之都是馬,只是顏色不同罷了。
但,公孫家卻不這樣認為……準確地說,他們就是要顛覆這種常識,詭辯一個理由出來,將馬的顏色與馬區分開來。
白色就是白色,馬就是馬,如果白與馬連起來說,那它就只能是白馬,而不是馬。
“錯,我說的是以白馬為題,而不是以馬為題!”
第一回合,公孫玲瓏便自覺佔了一個便宜,隨之定定地瞟向顧鳴,等著他上當。
正常情況下,一般人都會說,白馬不就是馬麽?有什麽區別不成?
這樣,又中了公孫玲瓏的計,她會給你洗腦,說明白馬與馬根本不是一回事。
哪知顧鳴卻不接著她的話說了,而是走到白馬身邊拍了拍……
“喂,你在做什麽?”
公孫玲瓏大驚失色。
因為這匹白馬的的確確是她們家的傳家寶,傳了幾代人了,都快活成精了,要是有什麽閃失她可無法向族人交待。
一激動,便口不擇言道:“當心拍壞我家的馬,它的命可比你值錢多了。”
“哦?真有這麽值錢?”顧鳴轉過身來,一臉玩味道:“對了,你剛才說什麽來著?當心拍壞你家的……馬?”
公孫玲瓏心裡一驚,趕緊否認:“胡說,我說的是當心拍壞我家白馬。”
“公孫先生,不要上他的當,他是在故意擾亂你的心神。”
李斯能做到丞相一位,自然不是個簡單人物,當即出聲提醒。
“可惡!”公孫玲瓏回過神來,一臉陰冷地看著顧鳴。
“哈哈哈,不愧是相國大人,在下這麽點小心思被你一眼看穿了。”
李斯冷哼一聲:“記住,這是辯合,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坐下來好好辯論,不許再靠近那匹馬……嗯,白馬。”
“好,那就依丞相大人所言。”
顧鳴返身坐了下來,隨之衝著公孫玲瓏道:“玲瓏姑娘剛才說詭辯什麽命題來著?”
“當然是詭辯……”公孫玲瓏下意識跟了一句, 隨之醒過神來,氣急敗壞道:“你……臭小子,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老娘撕爛你的嘴?”
“哈哈哈!”
廳中坐著的一眾儒家弟子忍不住哄堂大笑。
太他娘解氣了!
之前,他們一直被公孫玲瓏牽著鼻子走,輸的十分不甘,但偏偏又找不出什麽正當的理由駁斥,可謂是十分的憋屈。
結果現在,這種情形好像打了個顛倒,這還沒開始正式辨呢,公孫玲瓏已經開始自亂陣腳。
雖然不知道顧鳴的來路,但一眾儒家弟子已經開始喜歡他了……
其實,顧鳴這番舉動無非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公孫玲瓏說的好聽叫詭辯,說的不好聽就叫胡攪蠻纏,強詞奪理。
那就試一試,誰更能強詞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