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麗琴讀三年級時，劉老師沒有代課了，她丈夫退休了。

　　新校長是位三十歲不到的精力充沛的帥哥，他叫吳良友。

　　吳校長是“苦出身”，父母是農民。

　　父親是村裡公認的務農好手，他七歲那年，父親有一次上山去砍毛竹，忽然頭頂上掉下一根枯樹枝，徑直砸到頭上，將他砸暈了。等家人尋找到他，竟是失血過多而死了。他媽一直含辛茹苦地將他拉扯大，她是領過多年“希望工程”的。他考上大學後，母親才改嫁。大學畢業後參加工作才第三個年頭的他被任命為這所一百名左右學生的薄弱學校的校長。

　　他是住宿在學校的，農村老家離學校有五六十裡遠，城裡房子，他不知要多少年後才能買一套。

　　吳校長開學第一天就注意到了賈麗琴。

　　賈麗琴一身髒兮兮又“臭烘烘”的，她所在班級期末考試成績在學區是排倒一的，學校老師不願意接手。吳校長便自己“包班”了。

　　早會課。

　　“你父母呢?在家嗎?”吳校長走到賈麗琴身邊，彎下腰親切地問。

　　“我媽媽去城裡賣菜了，有時候中午回來，有時候傍晚回來。我爸爸下地乾活了。”賈麗琴脆聲回答，她對這位吳老師有親切感，第一次不拘謹不害怕地回答老師的提問。

　　吳老師站在她身邊，真的都聞到一股異味，真的很受不了，他往後退了兩步，但是微笑的。

　　她知道老師後退的原因，覺得自己真的很髒很臭，將頭壓低了，臉上感到發熱發燙，非常局促不安起來。

　　“這節課講一講我的童年……”吳老師說了自己的身世，講了老師與同學們是如何關愛與幫助早年喪父的自己的……

　　班上學生有的沉默不語，有的落淚了，都很為老師的事跡感動。

　　“其實，你們也可以成為樂於助人的好同學。”

　　“?”同學們疑惑。老師講故事了:

　　從前，有個富人受病了，他想長命百歲，神告訴他說他得當受人敬重的慈善家才行。於是，他四處奔波，四處捐款，不僅自己捐，還號召別人去捐，於是，他成了有口皆碑的慈善家……果然，他長壽了，活到八十八歲。

　　他死後不服，埋怨說神騙他。

　　神說你家鄉的那條路泥濘不堪，你幫助修了嗎?你以前的隔壁鄰居，現在生活很艱難，鄉親們給你鄰居家捐款捐物，你看見了嗎?你幫助了嗎?你家鄉的人都說你隻關注“有名利”的事，一切都是從“大”

　　功利出發，骨子裡還是很自私的，是個很勢利很虛偽的假慈善家。當然，你畢竟是還是做了許多慈善，出席過許多慈善晚宴，所以，你還能活到八十八歲，給你添了四十年壽命。

　　神的一席話讓慈善家無言以對，最後心服口服。

　　“同學們，你們說行善是不是得從身邊的小事做起?從幫助有困難的同學做起?”

　　“是！”同學們異口同聲。

　　“現在賈麗琴同學有困難，她急需洗個澡，不然那氣味老師也受不了，我們願意幫她改變嗎?”

　　“願意！”同學們異口同聲。

　　“老師，我有很多套衣服，有好些我都穿不到，但賈麗琴能穿，我能分兩套給她穿……”住學校附近的叫付美娟的高個子女生說了，她是學習委員。她家在村裡算富裕的。

　　“下一節課是勞動課，我們搞衛生吧，賈麗琴同學也是我們’衛生’的對象。”

　　吳老師用電熱棒燒好兩壺熱水，

付美娟也取了兩套衣服送來。幾位女生在邊上指導賈麗琴洗好頭後，有三位還進洗澡間幫她搓澡。她身上的汙垢真多，仿佛有三個月沒洗澡似的。　　開始進去的第一個女生進去不到一分鍾便跑出來大口喘氣的，說真的太臭了……

　　吳老師在外面“指揮”的。

　　足有半個小時，賈麗琴洗好了，她一身清爽地回到教室。吳老師根據她的身高，將她調到第一排了。

　　賈麗琴伏到桌子上流淚了。

　　“怎麽了?”吳老師問，認為是什麽同學欺負她了。

　　“老師，你和同學們對我真好！我就沒忍住流淚了。”賈麗琴說了，說得同學們都笑了，他們也很開心的。

　　賈麗琴洗一次澡，吳老師先後給她燒了五壺開水的，因為同學總是要求換水，說“太髒了！”

　　她感覺到自己這次是記事以來洗得最溫馨最乾淨的一次澡！

　　吳老師批改賈麗琴的作業，覺得她語文差不多能考及格，但數學只怕會考個位數！

　　她是連乘法口訣都不會背三句的，更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吳老師給學生們“開小灶”了，每天傍晚放學時間到了，就讓班上學生下課休息一下，然後再“無償補課”半小時後放學的。

　　傍晚，他請付美娟帶路，去賈麗琴家家訪的。

　　還未到門口，便聽到一個婦人扯開嗓子在大聲責罵的，而且還有竹子什麽敲打在衣服上發出的沉悶聲。

　　“你個死丫頭，給老娘丟臉丟到家了！你這麽大了，連個澡都不會洗， 還要同學幫忙洗！你那是洗澡嗎?你是洗你老娘的臉，把你老娘的臉都洗沒了！你還穿同學的衣服，你沒有衣服嗎?用得著穿同學的嗎?……說！以後還敢不敢了?！”

　　“媽，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賈麗琴哭著哀求。

　　吳老師在門外愣住了，他原以為她父母只是“忙於生計”，顧不上管孩子，便讓學生們幫她洗個澡而已，哪裡料到會有“丟臉”這一出。

　　他在門外呆了三四分鍾，賈麗琴還在被罵被罰，他再也忍不住了，跨進屋了。

　　果然，賈麗琴站在外廳中央，她媽手握一根手指粗的米許長的竹子在邊罵邊敲打她。

　　“吳老師！”正面對大門的賈麗琴叫了聲，淚水一下湧了出來，老師進門前，她並沒有感到有流淚的。

　　王寶珍是背對大門的，此時聽女兒招呼老師，便轉過身來了。

　　“老師來了?請坐請坐！”她一下變得熱情了，搬過吃飯坐的高凳子，請他坐的。

　　“我這女兒給老師添累了，她實在是沒有用，讀書讀書不行，做家務做家務不行，這麽大了，連個澡都要同學幫忙，你說她有什麽用?你說我千辛萬苦養她到這麽大，劃得來嗎?真的是越想越氣！”

　　“孩子有沒有用，現在斷言太早，當然，如果孩子真的不堪，當父母的也是有責任的。”吳老師坐下了，開始耐心勸說。

　　“你說什麽呢?你是拐著彎說我沒有盡到責任了嗎?！”王寶珍臉色變了，似是惱羞成怒了。

　　吳老師吃了一驚，他該如何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