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泛白，鳳凰村的打谷場上，奔行了一夜的人們如釋重負，一個個東倒西歪地撲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有人來發吃食，並收繳武器，眾人遞上武器，接過谷面餅子和水大嚼大咽起來。

　　孟佔山渾身乏力，兩眼發黑，腦子都不聽使喚了，順子跑過來一下一下地給他擦拭起臉上的泥土和血跡。

　　孟佔山樂了，眼前的順子渾身是泥，衣服破爛不堪，滿頭亂發，一臉血汙，活像一個閻王殿裡的小鬼。

　　足有一個鍾頭，吃飽喝足的戰士們才開始陸續起身，圍成一圈開始參觀起繳獲的武器，幾十隻中正式步槍被架在打谷場邊的護欄上，槍身結實而細長，一看就比老套筒和漢陽造要精細得多。一挺歪把子機槍被斜支在地上，槍身烏黑錚亮，在剛成立不久的隊伍裡，這還是個稀罕物，那奇怪的彈倉讓許多戰士都露出訝異之色。

　　“報告隊長！這次咱總共繳獲了三十二支中正式步槍，還有一挺歪把子，另外一些摔壞了沒有帶回來。”劉二猛樂呵呵地匯報著，一臉的喜不自禁。

　　“子彈呢?”

　　“操，才二百多發，這小鬼子根本就沒給這幫黑狗子配備多少彈藥。”

　　“他奶奶的，真摳！”孟佔山一邊罵著，一邊朝一旁的犯人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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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飯的犯人們分坐成三堆，雖然破衣爛衫，傷痕累累，臉上卻有了紅潤之色，見孟佔山走來，人們立刻安靜下來，幾百雙眼睛齊刷刷的望向孟佔山。

　　眾人死中得活，又目睹了孟佔山的義氣和果敢，都對這位身材高大的指揮官充滿了敬意。

　　孟佔山一腳踏在石碾子上，目光灼灼地掃過眾人，朗聲道:

　　“諸位！你們受苦了！……大夥聽清了，我們，是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弟兄們！咱都是中國人，如今小鬼子橫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咱們只有拿起武器，團結起來跟小鬼子乾，把他們趕出中國，咱們才有好日子過，大夥說是不是?”

　　“是！”眾人轟然響應。

　　“好！……我們八路軍呢，正是打鬼子的隊伍，他奶奶的，別看他小鬼子猖狂，一路上佔了咱們不少地方，可他那點兵力在咱大中國一撒，那就見不著啥了，他只能站住大城市，咱們呢，就在這偏遠的地方跟他鬥，要我說啊，只要咱四萬萬人團結一心，撒泡尿都能淹死狗日的，大家說是不是?”

　　“是！”眾人哄笑著答應。

　　原本嚴肅的氣氛開始被衝淡，眾人對這位新認識的指揮官又多出了幾分親切之感，大夥樂呵呵地瞅著孟佔山，聽他繼續白活。

　　“諸位！我看大夥多半已無家可歸，如果有願意跟著我孟佔山打鬼子的，我一萬個歡迎！……從今兒起，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著你，有我一件穿的就凍不著你，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好?……咱一起打鬼子，一起喝酒吃肉，像個男人一樣活著，行嗎?……當然了，如果有不願意的，我孟佔山絕不強求……好啦，大夥都想想，有願意加入隊伍的現在就可以報名！”

　　犯人們開始交頭接耳。

　　不一會兒，左邊的人群裡站起一個中年人，一上來就長鞠到地，此人中等個頭，穿件長衫，戴了副近視眼睛，身子骨略顯單薄，但雙目炯炯有神。

　　“孟司令！您好，我叫羅立仁，是這！我代表我們孫家坪和南各莊的三百多個老少爺們在此拜謝您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您來搭救，

我們就要被小鬼子送去東南亞當苦力去了，我們之前搞過暴動，雖說失敗了，可我們跟反動派誓不兩立，我們商量過了，只要您瞧得上，沒說的，我們都願跟著您乾，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孟佔山樂了，他對司令這個稱謂非常受用，覺得此人說話頗為中聽，立生好感，走過來抱拳拱手:“好說！好說！歡迎之至！歡迎之至！”

　　“噢！”

　　右邊的人群裡立馬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中間一群人也停止了議論，其中一個人愣頭愣腦地問:“長官！有軍餉嗎?”

　　孟佔山一愣，他顯然對這個問題沒有準備，想了想說:“現在沒有，將來會有，我們要從鬼子那裡要軍餉，仗打得好，要多少有多少！”

　　旁邊的紅臉漢子照著那人的腦後杓就是一下，站起身來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昂然道:“報告長官！我叫段峰！您別聽這小子瞎說，我們這五十二人都是東北軍，是隨呂正操團長撤到冀中後被打散了，說實話，我們現在沒地方可去，願意跟著您乾，不過……有句話要說在頭裡，如果將來有了呂正操團長的下落，我們不管千裡萬裡也還是要尋他去的，到時候還請您高抬貴手，就是這！您要是能答應，沒說的，我們都願意跟著您乾！”

　　這個問題孟佔山顯然也沒有準備，他蹙著眉毛想了半天，把牙一咬:“好！你們不忘舊主，那是個義字，想當年關雲長五關斬六將曹孟德都能放行，我孟佔山難道還不如曹孟德嘛?我老孟不乾那傷義氣的事，先跟著我打鬼子，以後的事都好說！”

　　“噢！”

　　中間的人群也是一陣歡呼。

　　右邊孤零零的三個人中站出了黑臉漢子，他衝著孟佔山一抱拳，單膝跪地:“長官！俺叫李青龍，俺們三個是襲擊鬼子車隊才被抓的，鬼子要不是想從俺們嘴裡套出兄弟們的下落，早就崩了俺們了，現在俺們死中得活，原本應該給您當牛做馬，牽馬墜蹬，可不瞞您說，俺是青花寨的二當家的，不好另換山頭，尚請孟長官您能高抬貴手。”

　　孟佔山連忙上前攙扶:“兄弟，我說過，咱不強人所難，你們三個都夠種兒！是爺們！我沒白搭救你們！別的不說，就衝你們三個昨晚上打鬼子那勁，我服！你們現在就可以走了，三個人都可以走。”

　　李青龍虎軀一震，他沒想到孟佔山會答應的這麽痛快，聲音就有些哽咽:“長官！俺在江湖上闖蕩多年，見的人物多了，可還從來沒遇見過您這樣大仁大義的人，也從沒見過那號人物對咱土匪這麽夠朋友，長官！您的大仁大義俺心領了，俺要是這麽走了，還夠兩撇嗎?可俺現在也沒啥好回報您的，這樣吧，長官，俺這兩個好兄弟，已保了俺多年，身手都不錯，俺就把他倆留給您了，給您當個保鏢，萬勿嫌棄！來來來，大虎，二虎，過來給長官磕頭，以後你倆就跟著孟長官了，聽見沒有?”

　　“是！二當家的！”大虎二虎應承著，含淚向孟佔山吶頭便拜。

　　孟佔山正要推辭，李青龍卻深鞠一躬，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去。

　　孟佔山被感動了，他大聲嚷嚷著:“兄弟！山水有相逢！再見！不，兄弟！咱得活著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