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將軍心裡嘀咕,一天之內,就兩次被人用刀抵著自己的腦袋,真是見了鬼了。
金大錘的脾氣他是清楚的,在韓將軍的記憶裡,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拿著刀指著自己了。
上一次韓將軍財迷心竅,貪了幾個戰死士卒的撫恤金,就因為這屁大點事,大錘就差點掀了他的將軍府。
韓將軍心裡盤算著,這一次無論如何,一定要除了這兩個人。
一旁的胡子將軍讓石頭冷靜,莫要衝動。
石頭如果是個輕易聽別人之言的人,那麽他就不是那個石頭了。
他見韓將軍無動於衷,於是他又厲聲喝道:“放了他,所有的過錯由我承擔。”
韓將軍無可奈何,只能假裝答應,先保住自己一條狗命再說。
隨著韓風的一聲呼喝,用劍陣圍困白言的親兵,紛紛退去,白言又可以自由行動了。
其實少年的心中還存有一絲的疑慮,他不敢篤定石頭能學著自己的方法,救自己一命。可這個一進城就跟他打架的漢子,今天卻就這麽做了。
白言見這些親兵又把劍鋒對著石頭,是又氣又喜。
他生氣的是現在大敵當前,齊國人的騎兵已經兵臨城下,而自家人竟然還有心情在這裡自相殘殺。他心中喜的是,石頭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兒,他沒有看錯人。
雖然大錘還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可是在白言的心裡,已經把他當做自己的朋友了。
......
少年手握離笙,一身輕松自在。
他看著即將身陷囹圄的石頭,笑道:“小石頭,剛才我救你一命,現在你又救我一次,咱兩算兩清了。只是不知,現在還有誰能救你呢?”
石頭欲言又止,微風拂過臉頰,風幹了殘留的汗珠。
少年見他不理睬自己,又說道:
“要不這樣,你當著這些人的面,叫我一聲白大哥,我就再救你一次,你覺得怎麽樣?”
白言剛把話說完,眾人將目光從石頭的身上,向他看來,又有幾個人調轉了矛頭,將劍鋒對著滿口狂言的少年。
石頭還是一言不發,不過這一回他翻了他一個白眼。
......
韓風已經兌現承諾,放了白家的二公子,說道:“大錘,人我已經放了,現在你也可以放了我吧。”
少年站在高牆之上,接著將軍的話道:“石頭,你如果放了他,咱兩都得死,你信不信?”
此言剛一出口,驚的韓將軍一身冷汗。
就韓將軍這點陰毒的小心思,不僅白言能猜得出來,就連那些整日抱著長槍曬太陽的士卒,也想到了。
可是石頭沒有聽白言的話,還是放了將軍。
刹那間,白言和石頭兩人,就被四五十親兵給圍住了,因為害怕他二人逃走,韓將軍還派人專門調來了弓弩手。
......
就在二人即將被弓箭射成馬蜂窩的時候,涼州的城外出現了一陣騷動。
城牆上的士卒也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城下。
不一會的功夫,那些圍困白言跟石頭的人,紛紛趴在城牆上,往外看。
突然一個梁兵急切的說道:“你們快看,這些人想要幹什麽?”
十來個弓弩手由於好奇心太重,竟也將手中的弓弩扔到了地上,擠到人群裡往外看。
自是有熱鬧可瞧,又怎麽會少得了白家二公子。
白言輕輕一躍,來到了一個高處,向外看去。
那個剛才被石頭砍去右臂的瘦猴將軍蘇醒了,他受傷的胳膊已經被包扎好,現在他正站在士卒的前面,說著什麽。
又過了一會,幾個齊國的士卒,將剛才戰死的梁國斥候屍體,抬到了一塊。
瘦猴命人在城下打了幾個孔,插上木樁,臨時做起了絞刑架。
那些賊兵又找來身子,將屍體捆綁後,倒掛在木樁之上。
因為隔得遠,雙方說話的人頗多,隱約之間,白言聽到瘦猴將軍喝道:“把這些個梁國死豬的衣服扒了,然後用鞭子給我抽。”
一開始那些搬運屍體的齊國騎兵還不願意,因為侮辱死去士卒的屍首,是對天神的不敬。瘦猴將軍見這些人不聽自己的命令,就揮起了手中的鞭子,強迫他們乾。
白言看到此幕,心中悲涼萬分。
他又想起了晴川在洛陽城外跟他說的那一句話:“男兒當手提三尺劍,騎馬縱橫天下。”這句話也只是說活著的時候該當如何。
可誰又在心裡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戰死沙場,又該當如何?
少年曾經還想著,戰死沙場,沒人收屍,腐爛於荒原之上,已是不幸。
可是當他看到眼前的這一幕,那些暴屍荒野的,又算得了什麽呢?
白言此刻心如刀割,坐立難安,他心裡想著,如果自己的外公現在站在這裡,目睹此種情形,他的心裡又會是什麽滋味?
......
......
當白言站起來的時候,高牆之上,一個黑影猶如一隻草原上的雄鷹,飛到了城外。
“快看,是大錘......”一個剛才丟到弓箭的士卒激動的說道。
沒想到,這個時候,韓大將軍還在呵責手下,怪他們放跑了大錘。他咬牙切齒,恨不得食了大錘的肉,寢了他的皮。
在他心裡,這些死去的斥候,根本不值一提。齊國人想玩,就讓他們玩好了。
......
賊兵見這個梁人又折而複返,知道他是個難對付的角色,紛紛收起了彎刀,拿出了最擅長的弓箭,嚴陣以待。
他們就等一聲令下,萬箭齊發,將這個下來送死的人, 射成刺蝟。
那些上前去脫屍首衣服的騎兵,也停了手,看著他。
石頭立於蒼穹之下,午後的豔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
黝黑的漢子,心頭碧波蕩漾,他很慶幸先祖留給了他們這麽好的一片河山。
他很慶幸,自己現在站的地方,還是梁國的土地,尺寸為丟。
他還很慶幸,自己遇到了幾個這麽好的兄弟,為了梁國的百姓,為了他,能夠舍身赴死。
白言看著石頭堅強的背影,覺得他笑了,笑容好似這塞外三月的春光。
天暖,水清,花開,蟲鳴......
在寂靜無聲之時,沉默寡言的石頭忽然說道:“能把我兄弟的屍首還給我嗎?”
這一句話,白言聽得真真切切,言語中透著幾分哀求。
瘦猴狂笑道:“好啊,那你就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給我磕三個響頭,然後叫我三聲爺爺,我就還給你怎麽樣?”
風很輕,輕的都吹不動大一點的沙粒。
可是就是這一陣風,吹得石頭有點站立不穩。
城牆上的梁兵聽到這個無理的要求,一個個都義憤填膺。他們恨不得一人一口唾沫,淹死那個賊人。
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少年此刻也怔住了,他也猜不透這塊頑石,面對賊將的無理要求,會做出何種抉擇。
刹那間間,石頭拔出刀,哢嚓一聲。
一條血淋淋的左臂從他的身邊飛出,掉在了瘦猴的面前。
石頭疼的面目抽搐,他忍著疼痛,說道:“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