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讚揚聲中,唯獨林溪給陸嶽濤潑冷水。
“你別得意太早,三模簡單一些,未必就能代表高考成績!還有一個月時間,千萬別大意失荊州!”
“懂了,你還是希望我贏。”陸嶽濤說。
“才不是,只不過我教了你這麽久,你要是還考不好,我多沒面子啊。”林溪說。
“也對哦。這次考得不錯,請你吃飯吧。”
林溪想了想,搖頭:“不吃,胖死!要不然去唱歌吧,發泄一下!多叫幾個人!”
“好,那就周末,我把何鵬叫上。”陸嶽濤點點頭。
“那我問周靜和秦曉璐去不去。”
這年頭後世大型的量販式KTV,比如阿裡巴巴之類的,還沒有普及,周日下午,五個人在步行街口集合,直奔一家叫做日月明的卡拉OK,
五人到了前台一問價格,下午場的包廂最小的小包,也要268。
晚場更貴,按小時算,一小時120。
當前平均工資還不到一千塊錢,一個成年上班族一個月的收入都不夠唱幾次,聽到這個價錢,幾個年輕人暗暗怎舌。
陸嶽濤隨手拿出三張一百的遞給了服務員,服務員找完零錢,他把錢全部塞給賀鵬,讓他到門口買點飲料小吃。
“以前沒看出來,陸嶽濤是大款啊?他家做生意啊?”上樓的時候,畫著淡妝的長發女生秦曉璐低聲問林溪。
林溪搖頭:“不知道。”
“那麽緊張乾嗎,我又不搶你的。”秦曉璐笑嘻嘻的說。
進了包廂門,陸嶽濤招呼她們點歌,林溪在觸摸屏上熟門熟路的點了一首辛曉琪的‘倆倆相忘’,
卻沒立刻開嗓,按下了暫停鍵。
等了幾分鍾,直到買飲料回來的賀鵬推門進入坐下,才拿起話筒。
倆倆相忘,94年馬景濤版倚天屠龍記片尾曲。
難怪當初說趙敏,原來也是看金庸。
再經典的電視劇,也會隨著技術、審美的提高,因為畫面、劇情、人物造型的落後老土,漸漸的被淘汰,
歌曲往往有更長的保質期。
因為它有著人類共通的情感。
人世變換,輸贏何妨,富貴終難長久,但只見今早的容顏,老於昨晚;
快意刀,山中草,恩怨不計,眉間放寬,這一段人世風光,隻為把悲喜嘗。
一曲唱完,掌聲響起。
年輕女孩唱歌只要不走調,想難聽還是比較困難的,像張曼玉、趙雅芝那樣長著天使面容卻擁有魔鬼聲線,唱什麽都走調的畢竟是極少數。
林溪的聲音和原唱辛曉琪相比,少了幾分熟女經歷的滄桑,多了點少女的清甜和微微迷茫。
接下來賀鵬又點了一首張信哲的‘不要對他說’,
那唱的就是真難聽了,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一個破音接著一個破音,連環車禍現場,
包廂裡氣氛十分尷尬,大家都坐立不安,只有他自己唱的十分陶醉。
好不容易熬過這段魔鬼時間,秦曉璐趕緊點了一首對唱歌曲。
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
她拿了一個話筒,把另外一個話筒衝陸嶽濤晃了晃。
陸嶽濤禮貌的接過話筒,隨手遞給賀鵬。
秦曉璐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但是其他人,神情劇變,面露驚恐!
周靜一把就把話筒搶過去了。
女: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
男:從mary到sunny和ivory,
就是不喊你的名字 兩個女生對唱倒是另有一番風味。
終於輪到陸嶽濤出手,他蹲在點歌機前面搗鼓了一陣,大屏幕上出現一曲日文歌。
谷村新司的星,
又老又土,超越了包廂裡其他人整整一個年齡段。
陸嶽濤他們這代人很有意思,一方面,對東邊某島抱有極大的敵意,有些人甚至畢生都堅持認為,中日之間存在天然無法調和的根本矛盾;
另外一方面,他們從小到大,生活各個方面,無處不受對方的文化和產品影響。
電子設備、家用電器、動畫片,甚至連大陸最早最火的電視劇,都是RB片。
最勵志的排球女將,最動人的東京愛情故事,最硬漢的追凶……
這個年代的人,曾經因為那條系在地鐵欄杆上的圍巾而瞬間淚崩,因為紫龍絕命的廬山升龍霸而熱血沸騰。
你想打籃球嗎?真相到底有幾個?光明皇帝的鎧甲,孫悟空和貝吉塔的初代CP……
陸嶽濤後來有個RB朋友,在一塊從來不聊兩國關系,也不談歷史問題,不能講,一講就吵,後來都下意識回避,倒是談起唐詩宋詞、風花雪月,彼此頗對胃口。
2017年下半年,這朋友出車禍死了。
RB人有個特點,平時一本正經,喝多了就不是人,喜歡唱,喜歡叫,喜歡哭,手舞足蹈,成為宇宙的中心,
以前每次一喝多,這位朋友就不分場合,也不管有沒有話筒,一臉悲愴的就開始唱這首‘星’,然後淚流滿面。
陸嶽濤時常暗中鄙視,不過聽著聽著,也就會唱了。
‘悲傷從心底湧起,睜開了眼睛,通往荒野的路,已是一片荒蕪
但至少還有那昭示命運的繁星啊,在萬籟俱寂中,照亮我前進的身影’
陸嶽濤是用日語唱的,旁邊的幾個人雖然一句都聽不懂,卻不妨礙他們被驚呆。
唱著唱著,陸嶽濤忽然有點理解那個家夥,為什麽唱首歌都能哭。
與其說,懷念那些老電影老電視,懷念遠去的朋友,懷念那些曾經讓人在雨夜聽歌神傷的感情,懷念那些流過淚的日子,
倒不如講,是在緬懷已經逝去的青春。
可是,他心裡比誰都明白,雖然重新回到了19歲,重新擁有了身體上的青春,可是他再也不會因為少男少女的錯過而流淚,再也不會被動畫片中的正義和愛所打動,
哪怕這些都是真摯的,無比寶貴的。
穿越,讓他重新擁有了青春的身體,然而那個在雨中哭著大喊我想打籃球的男孩子,永遠回不來了。
“有心事?”林溪問。
“沒啊。”陸嶽濤說。
林溪沒說話,擰開一瓶水,放在他面前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