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茂蘭左臂中槍,血流不止。他已經沒有揮劍的力氣,卻始終死後不退,反而邁步朝賊寇衝去。
攻佔北城牆的全是老賊,戰鬥力非常強悍。
但張茂蘭不顧生死往前衝,鄉勇們同樣不顧身死貼身保護,竟在付出慘重代價之下,把這些登城老賊壓得節節後退。
“張縣尊,記得撫養我兒!”一個婦人大聲呼喊,突然飛撲出去。她抱著一個老賊的腰,咬住老賊的手臂,全身使力撲出城牆,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四個月前,婦人全家皆死於賊手,只有她與幼子藏在井中逃命,此刻總算為家人報仇了。
婦人如此慘烈,激得鄉勇們雙目通紅,全都不要命的衝殺。
一瞬間,老賊們紛紛後撤,甚至有賊跳下城牆——縣城土牆不高,若是運氣夠好,跳下去頂多摔斷腿。
“援軍已至,賊首逃了!”
“賊軍敗了!殺啊!”
東城那邊傳來陣陣呼喊,接著西城和南城也歡聲雷動。北城這邊雖然看不到城外戰況,鄉勇們卻也士氣大振,張茂蘭提劍大呼:“諸君,保家衛國,就在此時!”
隻數息之間,老賊們全部被趕下城牆。
張茂蘭趴在女牆邊,見那婦人還在動彈,似乎是被反賊墊在身上而活命。他立即喊道:“快懸筐下去,把那位大嫂救上來!”
這邊鄉勇在救人,張茂蘭飛快跑去東城牆。所過之處,只見城外全是潰逃賊寇,漫山遍野根本望不到邊。
“援軍在哪兒?”張茂蘭問道。
縣尉渾身浴血,已然受傷不輕,正有大夫在給他包扎傷口。他朝城外一指,咧嘴笑道:“縣尊且看。”
張茂蘭探身望去,只見無數亂軍當中,二百騎兵正在追擊賊首。
“就這些援軍?”張茂蘭難以置信。
縣尉哈哈大笑:“一群烏合之眾,我們三千鄉勇都能守城數日,二百精騎又怎麽不能破陣?”
雖是烏合之眾,但好歹也有萬余人。
換成其他官軍,便有上千騎兵,也不敢主動進攻。
張茂蘭感慨道:“不知領軍之將是何人,驍勇至此,真英雄也!吾必上疏朝廷彰其功績。”
負責後勤的縣丞匆匆奔來,急忙喊道:“縣尊,快快出城追敵,不可錯失良機!”
張茂蘭真沒啥軍事才能,他只是比其他知縣敢任事而已,此刻說道:“城門都被巨石堵住,一時半會兒也搬不開啊。”
縣丞說道:“賊兵留下不少雲梯,可從沿梯而下!”
張茂蘭剛要說話,突然看到城外的騎兵主將,騎在馬上挽弓射箭,竟一箭將賊首在亂軍當中射死。他頓時熱血激蕩,提劍大呼:“賊首已死,隨我出城殺敵!”
王淵早已扔掉馬槊,衝過去翻身下馬,一刀砍掉孫虎首級。然後拎著首級策馬狂奔,沿途斬殺逃賊,命令麾下騎兵大喊:“賊首已死,降者免死!”
“賊首已死,降者免死!”
騎兵所過之處,越來越多的討賊束手,扔掉兵器選擇就地投降。
他們本來就從賊只有半個月,前幾天攻城已經身心俱憊,此刻連逃命的欲望都沒有了。
王淵一邊呼喊,一邊帶人殺向賊首親衛。
這些親衛個個著甲,穿得就不一樣,全是雙手沾滿血腥的老賊。
朱英這個太監,從小就識文習武,也幻想過有朝一日上陣殺敵。他見賊兵全線潰敗,居然帶著伍廉德的錦衣衛哨騎,親自揮軍追殺那些逃賊,仿佛自己才是打了勝仗的大將軍。
朱智隻想仰天長嘯,他少年從軍十五載,從沒有今天這樣酣暢淋漓過。
爽!
太爽了!
二百精騎直撲賊寇中軍,殺得上萬反賊崩潰敗逃,那種豪邁之情讓他整個人都熱血沸騰。
望著前方的王淵,朱智現在只有崇拜,拿還有什麽怨懟?
跟隨如此驍勇主將,天下何處去不得!
兩軍交戰只在頃刻之間,追擊逃賊卻用了幾個時辰,直至天黑王淵才率軍歸來。
清點人數,損失輕微。
一個騎兵在衝鋒時,被流矢射中戰馬,活生生摔死了。還有幾個騎兵中箭,但因為身著甲胄,只是受了些皮外傷。
除此再無傷亡。
只因王淵一馬當先,單騎衝陣,攜二百騎兵衝鋒之威,已經把迎面賊寇殺潰,麾下騎兵根本就沒遇到真正的抵抗。
而賊寇被斬首無數,俘虜三千有余。
面對如此戰損對比,眾騎面面相覷,比之前更加震撼,全都朝王淵投去狂熱的目光。
二百騎兵殺潰萬余賊眾,斬首無數,俘虜三千。自身卻隻一個陣亡,幾人輕傷。
這瘋狂戰績,根本不用誇大,如實稟奏都會被禦史懷疑謊報軍功,甚至還會捕風捉影彈劾他們殺良冒功!
說出去誰信啊?
從朱智、朱聰、朱翔,到麾下的每個騎兵,他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莫不是在做夢吧?”朱聰抽了自己一耳光。
朱翔本來就因比試騎射,對王淵心懷好感,此刻直接化身為鐵杆粉絲。他癡迷的望著王淵,猶如在凝視情人,由衷說道:“若是王禦史不當文官了,專門為陛下統率騎兵,我給他牽馬墜蹬都心甘情願。”
“嘿嘿,白衣飛將王二郎,果然名不虛傳。”朱聰笑得有些尷尬,畢竟之前他一直表現出敵視情緒。
朱翔說道:“你一直在京營,自然不知驍將珍貴。我跟大哥,卻是劉公從宣大調來的,醃臢事遇到過一大堆。若王禦史能主持邊鎮事務,蒙古小王子哪敢連年入寇?”
“二哥說得是。”朱聰其實不以為然,因為大明邊患,根本就不是缺一員悍將的事兒。
這兩位說話之間,朱智突然走到王淵跟前,直接雙膝跪地,拜服道:“王禦史,之前是我不對,不該平白無故埋怨你。俺這次是徹底服氣了,以後你指哪打哪兒,俺絕對不說半個不字!”
“朱兄言重了,快快請起,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王淵笑著將朱智扶起。
真不是場面話,若無三個騎兵統領相助,臨敵變陣根本做不出來,必然要跟反賊騎兵攪和在一起。即便王淵單騎突出,也不可能把結陣矛兵殺潰,必須有二百騎兵跟隨衝陣才行。
這一出將相和的好戲演完,太監朱英才領著伍廉德過來,抱拳道:“恭喜王禦史,建此不世奇功!”
“沒有朱監軍居中調度,我半路就要吃不飽飯了,奇功是怎麽一起立下的。”王淵笑道。
朱英喜歡聽這種恭維話,甚至突然生出心思:若跟著王二郎多打幾仗,我也能變成沙場宿將,今後單獨統領一軍,可為當世三寶太監也!
兩人互相吹捧幾句,王淵面露憂色:“可惜那六七百賊騎,全都趁亂逃走了。若再推選出一個賊首,這些賊騎席卷州縣,又能迅速裹挾上萬人!”
“確實如此。”朱英附和道。
這就是劉六劉七之亂難以平定的原因,反賊的騎兵太多,而且個個跑得快,若不根除必定死灰複燃。
朱英眼見天色盡黑,皺眉怨怒道:“此地知縣如此怠慢,居然還不來迎我等入城!”
話音剛落,便見張茂蘭押著兩車糧草出城,抱拳道:“諸位將官,多謝冒死援救。但瑣碎事務太多,剛剛才把堵死的城門打通,有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朱英指著那兩車糧草:“你打發叫花子呢?”
張茂蘭解釋說:“本縣四個月前,被賊寇洗劫過一次。招撫流民耗糧頗多,如今又要安置這些被俘賊寇,實在分不出多余的糧草。對了,鄙人任丘知縣張茂蘭,不知幾位將軍尊姓大名?”
王淵抱拳還禮:“鄙人翰林院修撰、巡按禦史王淵。”
“今科狀元郎?”張茂蘭驚訝莫名。
王淵笑著介紹:“這位是禦馬監朱英兄弟。”
張茂蘭瞟了一眼朱英的假胡須,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他平時見到太監,都沒有什麽好臉色,但畢竟朱英是救下縣城的援軍,當即給足禮節:“原來是大監當面,在下有禮了。”
王淵又介紹伍廉德和三個朱兒子,聽得張茂蘭頭皮發麻。
好家夥,這幫人要麽是金科狀元兼巡按禦史,要麽是太監、錦衣衛和豹房騎兵統領,隨便扔出一個都惹不起啊!
更難得的是,這些人身份精貴,居然敢以寡敵眾,冒死破敵。
張茂蘭打心裡生出佩服之情,態度變得更加尊重,笑著邀請幾人進城休息。但他同時也堅持原則,堅決不許二百騎兵和錦衣衛哨探入城,只派人運來酒食到城外好生犒勞。
數日之後,豹房。
內閣和六部大佬都被招來,朱厚照喜滋滋的拿出那份戰報:“諸公,且看前方喜訊。”
戰報在大臣手裡轉了一圈,齊齊皺眉。
楊一清提醒道:“陛下,二百精騎破敵萬余,斬首無數,俘虜三千,自身卻一人陣亡,四人受輕傷。這個……這個戰績實在讓人難以置信,怕是有虛報之嫌。”
眾臣紛紛稱是。
“哈哈哈哈哈!”
朱厚照今天心情暢快, 大笑著扔出一份奏疏:“這是任丘知縣張茂蘭的上疏,讓錦衣衛一起帶回來的。‘天下清官張茂蘭’的名頭,我在豹房也有耳聞,你們難道還不相信?”
眾臣又是一番傳閱,大概是都信了,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你一個狀元郎,要不要這麽猛啊!
朱厚照笑道:“我已經將這份戰報,連同張茂蘭的奏疏,一起傳令諸軍,讓他們都跟王二郎好好學學!”
在調遣邊軍進入北直隸之後,統軍之人已經換了,由兵部侍郎兼右僉都禦史陸完提督軍務,全權統率京營、宣府和延綏官軍。
陸完接到皇帝發來的戰報,瞬間壓力山大。
這什麽鬼戰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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