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散去。
一切明了。
蘇乙自並不是蠢笨之人,只是他先前未曾往這方面去想,畢竟他活了億萬年了,也從未見過有返老人族。
然,此時聞柳玉兒一番話,再加上先前所見種種,他自然也便明白了所有。且,對於新奇之物,他的接受程度是很高的。
畢竟見多識廣,見怪不怪。
雖,這返老人族,以前未曾見過,可他心中並無什麽恐懼與抗拒,反而是有一種對於未知的窺探的好奇。
活了億萬年,能碰到讓自己感到好奇之物,那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好了,此畫像,你收好。切記不可隨意毀壞,等孩子降生,便告知他,我之名諱,還有其畫上之人,便是他的殺父仇人。讓他勤學苦練,等學有所成,便來尋我報仇。我之交待,可記住了?”
隨後,蘇乙也沒有繼續跟柳玉兒多相處,入鎮之前,便碰到了一擺攤賣一些廉價字畫之人。他帶著柳玉兒前去,讓其畫師為他畫像。
待得畫像成,他將之拿過,交於柳玉兒,對其囑與命。
“是,閣下之提命,小女子謹記,若這孩兒有幸降生,自將閣下之言盡皆告知。不敢違抗,不敢陰違。”
柳玉兒此時仍舊沒有完全搞清楚蘇乙的想法,雖然一臉懵然,但還是恭敬道。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活命,但是聽話照做,總是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很好。那你便自行離去吧。記得,好好養育孩子。”
而蘇乙聞言,也滿意地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瀟灑轉身,漫步而行,徑直而去,披頭散發,一身白衣,步入了漫天楓葉的熙熙攘攘的紅楓鎮中。
其身影,不一會兒,便被紅楓鎮裡的人流給吞沒了。
隻留下一臉愕然的柳玉兒,還有一臉不明所以的懵然的畫攤老板。
這畫攤的老板,此時已然懷疑人生,因為他先前最開始,以為蘇乙與柳玉兒,是一對老夫少妻的夫妻,但繼而又發現不是,再而之,竟更赫然聽到,蘇乙把自己的畫像交給了柳玉兒,還說其是女子肚子裡的孩子的殺父仇人。
若不是柳玉兒還活生生地站於身前,他差點以為先前自身之遭遇,是幻覺,是幻象,是夢境。接過柳玉兒的畫像錢,他也只能心中感歎,這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他竟然,真的放過了我?”
“真的斬草不除根?我竟然,真的活下來了?我的孩兒,竟然也活下來了?”
“這是真的嗎?孩子,是你在保佑為娘嗎?”
柳玉兒此時看著蘇乙的身影消失在紅楓鎮中,心中亦是充滿不可置信之感、如墜夢中之情、劫後余生之喜、死裡逃生之幸,摸著自己的肚子,不由低頭喃喃道著。
“不過,錢三,林二他們,都死了。我早就跟他們說,要積德,可他們卻不聽。紅楓鎮,紅楓鎮啊!那個名叫馮二牛的少年,好像就是這個鎮的。”
接著,本來已然要轉身離開的柳玉兒,卻又想起來了那日樹下的憨厚少年。她沒有徑直離開,而是轉身同樣步入了紅楓鎮。
且一路打聽。
來到了馮家村。
尋到了馮二牛家。
“請問,這時馮二牛家嗎?”
在她敲門二人的時候,家裡只有奄奄一息的馮婆婆。
“二牛,二牛,你回來了?”
其於床榻之上爬起,一個咕嚕,已然墜地。
“婆婆,你怎麽樣?沒事吧?你怎麽如此無力?”
柳玉兒連忙快步而入。
“餓,餓。”
馮婆婆則只是弱聲道。
柳玉兒一了解,才了然,原來其已然很長時間未曾進食。家中本只有二牛一人照料,可二牛多日未歸,本雇來於馮二牛不在之時照料她的人,也因得不到後續的工錢拿了家中物品離去了。她年老且病,根本無力,照料自身,一餓至此。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柳玉兒聞之心顫,念及前後,心中慚愧,遍至四肢,達及百骸,眸中湧淚,漱漱而出,流個不停,無盡歉疚,排山倒海,不敢脫口,蕩回心胸。
連忙起身,取水與食,遞於前者,自以贖罪。
…
於此時。
蘇乙漫步於紅楓鎮熙攘街道之上。
這紅楓鎮,雖只是鎮,可人來與往,竟亦不算少。
其道二側,各類飾品,各種小吃,雜混其上,最關鍵是來往者,不少簇擁之中者,是老氣橫秋卻孩童摸樣之人,讓他疏一觀之亦大有一翻意趣。
但,更多的人,亦是正常摸樣之青年、中年者。這些人看起來,就跟正常的人,一般無二,別無二致。
然,這般景象,初看有趣,再看普通,再之便無趣了。
“有點想吃啊!”
後,蘇乙摸了摸口袋。
他,想吃東西。
但,他沒錢。
由於他活得太久太久了,且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他就從來沒有再為錢財煩惱,所以視錢財便真如同浮雲。
先前他把所有的財物,都給了那懷著身孕的柳玉兒了。想著她帶著孩子吃得好點兒,孩子才能長得好一點兒。
此刻看著面前返老族的小吃,突然產生了一些飽腹的衝動,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自己沒錢。雖然他可以搶,有人能殺死他,那再好不過了。
若沒人殺得死他,那誰又能拿他如何呢?
不過,蘇乙卻並不是這般蠻霸無道之人,他內心還是有基本的良知的。此種事情,他不屑於為。
且想要賺錢,他有的是辦法,身為一個億萬年的老怪,若是一點小錢都賺不到,那不是荒天下之大謬麽?
轉目四望,視線一定。
蘇乙便走到了一正裝模作樣擺著算命攤子的一十二三歲的孩童摸樣的返老族之老者面前。
“這位老弟,是要算命途呢?還是算家宅呢?還是算姻緣呢?觀你之面向,且容老夫測問天機,我猜,你必然是為桃花所累。此劫,難解,難解。”
而看到蘇乙來到攤前,這攤前冷清、座前冷寂、久久未曾有顧客的神棍孩童老者,便一副神秘莫測之得道高人之語氣言於蘇乙。
不過,看著這孩童摸樣的神棍,蘇乙卻隻感到濃濃的違和感。
一點兒被忽悠到的感覺均沒有。
“呵,老哥,這你可就猜錯了。我此刻,犯難的不是桃花,而是財途。”
聞言,蘇乙則笑了笑,對他言道:“我如今渾身上下,身無分文,且孑然一身,無人掛牽,哪來的桃花?”
而聽到蘇乙說自己身無分文。
這孩童老者頓時就臉色黑了。
“沒錢就一邊去,哥哥混口飯吃,兄弟,你就不要來砸場子了。如今這世道,賺點錢兒,太難了。”
當然,他卻也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反而歎了口氣,坦誠布公說道。
“賺錢有什麽難的?這樣吧,你把紙筆條幅借我,一會兒,我便還你十倍於此之價錢,如何?”
聞言,蘇乙則笑著說道。
“十倍於我?你當錢是天上來的?若你如此厲害,何至於身無分文?老哥我的工作就是吹牛,老弟,你要吹牛跑別處吹去成嗎?”
然,這神棍孩童老者自然是嗤之以鼻。
“且試試,又如何?不過一紙筆,一布條之幅,你又能虧到哪兒去?這樣,若是我還不上錢,便給你做工一日,如此,行了吧?”
蘇乙則也又道。
“十個銀幣!”
神棍孩童打量了一會兒蘇乙,眼珠微轉,稍稍思量,片刻之後,伸手豎指。
“成交。”
蘇乙只是笑了笑。
“呵,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在此賺到十個銀幣!”
看著蘇乙拿過了自家之紙筆、條幅,這神棍孩童老者雙手抱胸搖頭晃腦,作左上觀,冷眼旁視。
望眼卻見,蘇乙大筆一揮,負手而立,於人流中,豎起條幅,而那條幅之上,字跡颯颯,龍飛鳳舞,力透布背,寥寥數字,卻瞠其目,卻張其口,卻撼其心。
因其上所書之,為極簡之九字:掏錢,我,任打,任砍,任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