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

　　連串的泡泡悠悠地冒著。

　　一道略強勁的潭底暗流湧了過來，長長枝葉的水草順著水流偏了偏，露出水草後面的一條大白魚。

　　這條大白魚的眼珠正在不合常理地來回轉動，連串的泡泡正是從它的嘴裡冒出。

　　“咕嚕嚕——”

　　此時的魚樂，望著迷彩魚埋卵的地方發著呆。

　　本來最開始小迷彩魚產卵的時候，自己還準備客串一下解說。

　　比如，在心裡說出那段著名的“春天來了，萬物複蘇，又到了……”，何其應景。

　　可是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有著人類靈魂的魚樂心裡微微有些震撼，調皮的念頭早已消退。

　　一定是特別的緣分。

　　魚樂不由地猜測著兩條迷彩魚之間的故事，腦中推測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最初，這兩條迷彩魚是從白沙潭中出生的，它們兩小無猜，無憂無慮的遊來遊去。

　　之後，長大一些的它們，同其他同類魚一道，遊向更為廣闊的大江大河中，抑或廣袤無垠的海洋裡，一起快樂地捕食，長大。

　　再後來，它們相愛了，決定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留下愛的結晶……

　　只是一場沒有預料到的意外，讓本該圓滿的故事橫生枝節，最終以淒婉的結局收場。

　　【跋涉千裡來與你相愛，在最初和最後的潭底。】

　　魚樂深深吞了一大口水。

　　“咕嚕嚕——”

　　一大團泡泡冒了出來，爭先恐後的往上浮去。

　　真是的，兩條魚的死差點把老夫眼淚勾出來。

　　真丟魚。

　　魚樂晃晃身體，把心裡的紛亂思緒晃散。

　　周圍的水草叢開始黯淡了起來。

　　水草上瑩瑩的綠光漸漸斂去，露出或嫩綠或墨黛的莖葉本色，大片被錐狀銀魚群撤走時壓倒碾平的水草叢，已經永久的斂去綠光。

　　天又亮了。

　　魚樂擺了擺尾巴，轉身遊回大黑旁。

　　大黑此時正眼睛發直地滯遊著，滯遊尾鰭微微擺動。

　　真是……

　　睡你母魚，起來嗨。

　　“啪——”

　　一個拍擊聲突然響起。

　　大黑猛地身體一彈，向前竄遊了好長一截距離。

　　“嘩——”

　　大黑尾巴輕輕卷了卷，調轉回身體。

　　這鐵憨憨方才醒轉過來，側著身體看了看，一看是魚樂。

　　“噗嚕嚕——”

　　一串泡泡從嘴旁腮邊冒了出來。

　　接著，大黑身體像個黑色綢帶一般擾動著，頭歪來歪去地，像是在尋找什麽。

　　“嘩——”

　　大黑身體一彈，遊到迷彩魚埋卵的地方轉遊了兩圈。

　　魚樂看大黑的反應，不覺有些詫異。

　　不會吧，人家剛因為產卵死了，你就去吃卵嗎?

　　魚樂輕輕一擺尾巴，也遊到迷彩魚產卵地附近。

　　心裡兩小魚交戰:我是該阻止大黑吃卵還是陪他一起吃呢?

　　大黑滯遊了一會兒，又歪著頭看來看去。

　　難道是在找迷彩魚?

　　魚樂又在一旁看了會兒，發現大黑的反應還真是在找迷彩魚的樣子。

　　嗯……要怎麽給大黑示意迷彩魚已經死了呢?

　　死，這個字眼，大黑能明白嗎?

　　“咕嚕嚕——”

　　魚樂心情有點複雜。

　　“嘟嚕——”

　　大黑滯遊了一會兒，突然從尾巴附近的排泄口，

毫無征兆的，“拉”出了一長串不明物體。　　“嘩——”

　　魚樂連忙一擺尾巴，逃開一些。

　　大黑你能不能文明點。

　　好歹吐個泡泡通知一聲啊。

　　魚樂肚子裡一陣不舒服，想吐點東西。

　　“咕嚕嚕——”

　　好吧，貌似咱現在只能吐點泡泡了。

　　魚樂好不容易才將心中的不適平複下來，心裡還是好奇大黑的舉動，側過身體看向大黑。

　　此時的大黑已然“拉”完了，長長地黑色排泄物正在落向迷彩魚埋卵地。

　　大黑張嘴吐了串泡泡，又快速地擺動著身體，眼神中竟然有些——

　　驕傲。

　　魚樂忍不住竄上前去，一尾巴朝大黑頭上拍去。

　　“啪——”

　　這事你也能驕傲。

　　魚樂不禁無語。

　　大黑頭猛地下沉了一些，差點撞在他的排泄物上。

　　“嘩嘩——”

　　大黑連忙鰭忙尾亂地穩了穩身形，然後歪著頭愣愣地看著魚樂。

　　哈哈，你個鐵憨憨。

　　魚樂見狀，心裡不禁一笑，“咕嚕”吐了一個泡泡。

　　隨後，魚樂擺了下尾，朝白水河方向遊動了一截距離。

　　意在給大黑示意:走！

　　大黑早已今非昔比，他已然可以很輕松地明了魚樂的意思。

　　“嘩嘩——”

　　大黑原地轉遊了一圈，歪著頭看了看埋卵地。

　　隨後，嗖的一聲，跟在魚樂後面遊去。

　　“嘩嘩”的遊動聲遠去，迷彩魚的埋卵地附近又歸於寧靜。

　　忽然，細碎的砂礫間，倏忽跑出幾顆微小的泡泡。

　　“簌簌簌——”

　　這些細小的泡泡一瞬間就冒向水面。

　　在松軟的泥沙下，春的希望正漸漸融合，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嘩嘩嘩——”

　　魚樂很快就帶著大黑遊到了白水河中，奔流的河水又歡快地奏響了新的晨曲。

　　白水河中的魚蝦都蘇醒了，在河中暢遊著。

　　或白白嫩嫩，或青青肉肉的魚蝦，肆意地從魚樂和大黑的身旁遊過。

　　大黑的身體略微脹了一圈，那串珠鏈在身上束縛的有些緊了，甚至可以從圓珠之間的縫隙看到半透明的穿繩。

　　“啪嘩——”

　　又一條小嫩魚從大黑身旁遊過，甚至有些放肆的甩了個水花。

　　大黑沒有一點反應，依然跟在魚樂身後勻速地遊著。

　　哎呦，大黑吃秋藥了?

　　魚樂頗有些意外。

　　以往別說小嫩魚了，就是半大的凶猛魚，還離得老遠也得被大黑追到，幾口下去就吞食了。

　　可今天的大黑， 看起來懶洋洋的，擺動中的尾鰭和胸鰭都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連眼神仿佛也沒有之前那般靈動了。

　　魚樂“咕嚕嚕”冒了串泡泡。

　　看樣子，大黑應該是吃的錐狀銀魚太多了。

　　這不行啊，得帶著大黑溜溜食去。

　　前世有句話是: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套用過來——飯後百裡遊，能活五萬秋。

　　“咕嚕嚕——”

　　魚樂臉不紅心不跳的吐了一串泡泡。

　　咳咳，咱也不知道魚能活多久，往大了說吉利嘛。

　　“嘩——”

　　魚樂猛地擺了下尾巴，加速向前遊動。

　　大黑眼睛微微動了動，嘴裡“咕嚕嚕”吐了一串泡泡，好像在說:又遊那麽快，我遊不動啊。

　　嗯，遊不動，也得遊。

　　“嘩啦——”

　　大黑有氣無力的甩了一下尾巴，稍稍加快了些速度，遠遠地墜在魚樂身後遊著。

　　白水河兩岸的景色刷刷地向後掠去。

　　不知何時開始，白水河中開始綠意盎然——

　　河底水草越發地茂盛，越來越多的水草長出河面;而河面開始漂浮著一些綠色的水藻，因為河水的流動而拉出長長的絲狀線條;甚至河岸的野草也開始野蠻生長，野草中有大片大片紅色野花在晨風朝露中輕輕搖擺。

　　幾隻不知名的白色小鳥在河水上空盤旋了兩圈，扇動了幾下雪白的翅羽，落在河中渚上，而後收翅休憩。

　　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

　　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