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

　　清風吹拂，波瀾也興不起一絲。

　　長空掠過，驚鳥都不發出一聲。

　　白沙潭的岸邊，老者和胎記少年都跪在地上，低著頭，雙手舉過頭頂。

　　甚至連胎記少年身旁的小刺蝟也做著和兩人相似的動作，只是身體或許滾圓，兩隻後爪無法撐住。

　　“噗——”

　　一聲輕響，小刺蝟如同一個半圓瓜皮一般，生生扣了下去。

　　胎記少年聽得悶響，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扶，然而，左手剛微動，胎記少年就想到此時正在求願，隻得忍住。

　　老者卻是沒有動一絲一毫，仿佛並未聽到聲響，整個人弓在那裡，堅定又執著，

　　在水面下半隱半現的魚樂，聽到聲音，將目光移到小刺蝟身上。

　　這蠢萌的小刺蝟呀。

　　魚樂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小刺蝟趴到地上，拍起一團淡淡的塵土，於是在原地打起了噴嚏。

　　打了幾個噴嚏後，小刺蝟連忙邁著它的小短腿，一陣挪動，重新回到胎記少年的身旁，穩了穩身體，又舉起兩隻前爪來。

　　或許是因為腿太短的原因，剛剛穩住身形的小刺蝟，再一次的前趴了下去。

　　“噗——”

　　一團淡煙塵土騰起。

　　胎記少年再看不下去了，終於伸出了左手，從小刺蝟的肚子下伸進去，將它托了起來。

　　“嘁——”

　　小刺蝟打了個噴嚏，將兩隻前爪搭在胎記少年的手掌上，心安理得地半趴著。

　　魚樂收回目光，擺了擺尾巴。

　　明明是個動物，偏生要學人的模樣。

　　而人呢——

　　有的還不如動物。

　　比如，他們口中說的高句麗歹人。

　　想到這裡，魚樂還是有些犯愁。

　　若自己還是人身，大可以帶他們扎寨築籬，修建一些工事，用來抵禦歹人侵擾。

　　再不濟，也可以讓鄰裡鄉親的建幾個暗哨，再組個巡邏隊，一發現有歹人，立馬敲鑼示警。

　　若是只有少量歹人，就棍杖鐵鍬，一擁而上;若是歹人數目較多，就躲藏在事先準備好的潛藏地方。

　　可是……

　　我是魚啊。

　　連說話交給他們都不行。

　　魚樂心裡不由得有些小鬱悶，嘴邊“咕嚕嚕”地直冒泡泡。

　　算了，反正他們也是求的大黑。

　　都是大黑的，不管我事。

　　雖這般想著，可魚樂到底心裡有些不自在。

　　一群野心狼子，還敢覬覦我天朝。

　　淦！

　　正當魚樂心裡憤憤然的時候，忽的看到身旁荷葉的葉柄在微微搖晃，接著就聽到聲音。

　　“啪啦——啪——”

　　卻是大黑醒了，正在荷葉上蹦躂。

　　聽到響聲，魚樂心裡一樂。

　　哈哈，你現在醒了，他們求得事都算你的。

　　“咕嚕嚕——”

　　魚樂長長的吐了一串泡泡，心裡極為舒服。

　　“寶魚應下啦！”

　　胎記少年清脆的喊了一聲，一把托抱起小刺蝟，“噔噔”兩聲，站起身來。

　　而旁邊的老者愣了片刻，方才臉上露出大喜的表情，繼而雙手撐地，嘴裡念叨著。

　　“謝寶魚庇佑……謝寶魚……”

　　胎記少年見狀，也抱著小刺蝟俯身拜了兩下。

　　又俯身磕了兩個頭後，老者才緩緩站了起來。

　　像是心中的大石終於放下了，此刻老者的臉上放松了許多，略有些渾濁的眼中也有了幾分亮彩。

　　於是，老者的話匣子打開了。

　　“……寶魚有所不知……”

　　“……那高句麗歹人經常十幾人成行，來村子裡左搶右奪……”

　　“……無人可阻，也無人敢阻……”

　　“……何大就是上去攔了一下，竟被那些歹人騎著馬匹撞過，何大好生生的右腿被那馬踩傷了……”

　　“……那高句麗歹人還搶瘋老竇的珍珠，瘋老竇不依，被一個高句麗歹人用鞭子抽的渾身是血……”

　　“……可恨……”

　　“……說是征討，我看倒是給歹人引路了……”

　　老者時而激憤，時而哀傷，一直不停歇地說了好久。

　　初時，魚樂還不以為意，只是當故事聽一聽，哪知後來，聽著聽著，心裡漸漸激憤了起來，到最後一時沒有忍住，仰天噴出一道水柱。

　　“嘩——”

　　水柱破開水面，直直地往上衝了好久。

　　甚至連周身的潭水也如煮沸的鍋中水一般劇烈翻騰著。

　　“唧——”

　　一聲清越的鳴叫跟著水柱一起升入高空，依然口中喃喃個不停的老者聽到聲音，終於停了下來。

　　卻是小刺蝟被水柱和翻騰的潭水驚嚇到，渾身支楞起尖刺來，身體卻在往胎記少年身上退縮。

　　“泰來，泰來。”

　　胎記少年口中低聲叫著，下意識伸手撫慰小刺蝟，不想這時小刺蝟的尖刺鋒芒畢露，不小心手掌上破開幾個小口，有一個口子破的深了，正汩汩地淌血。

　　“大郎……”

　　老者低低喚了一聲，看到胎記少年對自己搖了搖頭。

　　胎記少年小心地再次將手掌靠近小刺蝟，順著從頭到尾的方向輕輕捋著。

　　“……莫怕，泰來啊……這是寶魚在回應孫老丈的求願呢。”

　　胎記少年一邊口中說著，一邊輕輕的捋著小刺蝟背上的尖刺。

　　不一會兒，小刺蝟在胎記少年的語言和動作的雙重安撫下，緩緩地伏貼回背上的尖刺。

　　轉身挪動間，小刺蝟看到胎記少年手掌上的幾處小口，歪著頭，兩隻小眼睛疑惑地看著。

　　而後，像是忽的醒悟過來是自己身體的尖刺所為，小刺蝟身體往下俯了俯，小尾巴在身後一左一右的搖。

　　片刻後，小刺蝟張開小嘴， 吐出舌頭，在胎記少年的傷口處添了起來，一邊舔，一邊還在嘴裡發出粗糙的刺啦聲。

　　魚樂在聽到小刺蝟尖聲高叫的一聲後，就清醒了下來。

　　我在幹嘛?

　　我是一條魚，這麽操心人的事幹嘛。

　　就算操心……也沒用啊。

　　“嘩啦啦啦——”

　　一串細碎水聲響起，是高空的水散開又落下。

　　嗯……剛才，還吐水了?

　　有點尷尬。

　　“孫老丈，寶魚真的會庇佑我們嗎?”

　　清澈的聲音響起，是胎記少年發出心中的疑問。

　　在他看來，寶魚神奇是神奇，可也沒有能達到驅逐歹人的程度吧。

　　那日他可是在破缸下看到，那高句麗歹人個個長的奇醜無比，嘴裡還嗚啦嗚啦的說著聽不懂的話，一腳就把村裡力氣最大的二牛大伯給踢到了。

　　“那是自然，寶魚可是我佛如來之眼……”

　　老者正色到。

　　“……慈視眾生，慧觀宇宙……”

　　“……既已應下，定會庇護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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