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懷謙看了一眼同樣兩眼一眨不眨瞅著孟漁偷看的黃酉青,莫名有些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將摟在自己懷裡的小丫鬟捏了一把道:
“孟公子,這壺裡可是整個關中有名的美酒,怎麽到你嘴裡就沒滋味了呢?”
話音未落,黃酉青馬上接腔一唱一和道:
“是呀孟公子,你可能還不知道,今日鄭館主為了宴請你,可是特意托人才買到的這種關中美酒,一壺足足要三貫錢,而且有錢也很難買到呐!”
三貫錢?
孟漁笑了,指著酒杯搖頭道:
“學生沒有絲毫冒犯二位的意思呀,但老實說,這樣的就居然也被尊為美酒,那就太無趣了。”
“不瞞二位說,什麽樣的酒才能配得上美酒二字呢?”
“葡萄美酒夜光杯,今日這酒樓壯美恢弘,應景。這漂亮的小丫鬟,應景。當然,這暖玉在握的杯盞,也還應景。但就是這應景的酒樓、杯盞和小美人之外,理應錦上添花的酒,卻大煞風景!”
葡萄美酒夜光杯?
鄭懷謙雖然是一個財主,可大唐的財主哪一個不是詩書刀劍俱佳,這“葡萄美酒夜光杯”七個字一出來,頓時就讓他眼前一亮,竟自端起酒盞就是一飲而盡,隨後拍桌擊節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葡萄美酒夜光杯,好哇,好句子啊!”
孟漁也愣住了,半晌自己才反應過來,為了將自己對“應景”的命題加以說明和渲染,竟不知不覺隨口念出了一句唐詩來。
老實說,他這心裡可從來沒有想在這大唐來拽一下詩歌的。
在大唐拽詩歌,無疑於關公面前耍大刀,班門面前玩木匠啊!
再說了,他幹嘛要拽詩歌呀,圍棋這碗飯就足夠他吃的了。
這時,黃酉青也是眯眼陶醉地撚須道:
“孟公子,除了天子之戲,在下對詩文也多有涉獵。圍棋與詩文,就像平日裡的飯食與美酒,一日不可或缺也。”
“你這個佳句,冠倫絕倫,美輪美奐,一定還有下句。而且,我敢保證,這佳句絕對不是只有兩三句的樣子,一定像詩經漢賦那樣有完整的體例!”
這黃酉青說的頭頭是道,孟漁更不敢信口開河了,當即斷然搖頭道:
“二位一定是聽岔了,我也就是打個比方,誰知就莫名其妙蹦出這個句子來,哪裡還有什麽上句下句呀?唉,學生姑妄說之二位也姑妄聽之吧。”
鄭懷謙也不相信他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能吟出這樣的絕美句子來,頭腦漸漸冷靜下來,卻不料黃酉青卻對他搖搖頭,然後揪著孟漁卻不肯輕易放手道:
“孟公子,別人也許信你,我可不會被你蒙混過去。呵呵,就憑那日你在寒舍那番表現,你絕不會像表面這樣簡單。這句子,今日你說什麽,也得再吟出一句來,不然我這酒飯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的!”
靠,這還把人訛上了?
孟漁哭笑不得,隻好捏著鼻子哄眼睛地使出拖刀計道:
“罷了罷了,你們方才也說了,這佳句乃是天上來,非靈光一現而不得。咱們先吃著喝著,慢慢等它自己跑出來再說可好?”
這才對嘛——
鄭懷謙、黃酉青相視一笑,這才放過孟漁,正式舉杯道:
“來來來,你我三人滿飲一杯!”
孟漁頓時苦臉,扭頭看向一左一右望著他笑語晏晏小模樣的暖兒、晴兒,為了不再節外生枝,隻好捏著鼻子又陪了一杯。
老實說,這酒盞中所謂的大唐關中美酒,其實連後世尋常人家做的甜米酒還不如。
甜米酒雖然喝著發膩,但至少味道醇正,一就是一,絕不在裡面亂添東西。
而鄭懷謙嘴裡的這種所謂美酒,勉強算是介乎於甜酒和黃酒之間的一種瓊漿吧,反正他從未喝過這玩意,也沒有一個對比。
但就算這樣吧,你別往這瓊漿裡胡亂加東西好嗎?
哎呀我的天,這味道,甜的不像糖,酸的不像醋,鹹的不像鹽,五味雜陳,酒液嚇人,裡面還不時漂浮著說不清是什麽東西的添加物——
每喝一盞,孟漁就感覺像是在喝一個老中醫開出來的一種故意折磨人的方劑。
但是等等,如此難喝,這晴兒、暖兒手中的左一杯,右一杯,他卻為何一杯又一杯地自己給自己灌下去了呢?
呃——
孟漁突然打了一個飽嗝,斜眼向同桌的另外兩位仁兄瞅去,這一眼看去,不覺就笑出了聲來。
笑聲中,晴兒、暖兒也是忍俊不禁,雙雙捂嘴,吃吃笑著低語道:
“公子、公子真能喝,居然將兩位老爺都喝倒了……”
孟漁哪裡知道這樣的水貨酒,竟然也能將人給灌趴下,無語地盯著兩人看了一會兒,不覺發愁道:
“如之奈何,好晴兒,暖兒,這兩位大老爺家住何處,我可摸不到路啊!”
雙胞胎姐妹不由得對視一眼, 然後相視一笑,雙雙擊掌道:
“鄭大壯,還不快快進來,老爺又醉酒啦——”
隨著話音,一個壯漢探頭往裡瞅了一眼,隨即一掀簾子,裹著一股風進來,將孟漁定睛看了看,隨即俯身在鄭懷謙耳畔喚了兩聲:
“老爺,老爺——”
說著,又要伸手去搖晃他。
孟漁見狀,不由得笑出聲道:
“一看你就不是那種伺候人的人,哪有醉酒了的還能答應你的道理?現在什麽都不要做,直接將你家老爺扶到車上去,然後回去後再給他吃些蜂蜜,歇一天就沒事了。”
鄭老七這才哼一聲,粗聲大氣地從門外又招進兩個人來,將鄭懷謙、黃酉青雙雙扶起來,然後一路攙扶了出去。
兩人身旁的丫鬟,馬上乖巧地也跟了出去。
孟漁怔怔地瞅著曲終人散的酒宴,轉頭看向雙胞胎姐妹,詫異道:
“你們怎麽還坐在這裡,不跟著你家老爺一起回府?”
正說著,鄭大壯忽然又折身回來,掀開門簾,甕聲甕氣道:
“孟公子,你好像沒喝醉吧?”
孟漁一愣,馬上精神百倍道:
“這種酒水,怎麽可能喝倒我呢?”
話音未落,鄭大壯頓時松口氣,掀著門簾道:
“那就請公子趕緊上車,小的這就送公子回府。”
沒想到,醉了酒的鄭懷謙早就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
哈哈,這下不愁摸不到家門嘍——
孟漁頓時也松了口氣,抬腳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