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相繼發生地震、洪澇,並起民變,群臣請奏鎮壓與賑災,秦王蕩下令賑災之後,決定巡視蜀地。
蜀地的百姓極力反對修建都江堰,認為冒犯了鬼神才會導致災害,以至於罷工或者逃入深山當中,或者聚在府衙鬧事。秦君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若是他坐視蜀郡的情況繼續惡化下去,極有可能激起民亂,唯有武力鎮壓才好使了。
為此,秦王蕩火速趕往蜀郡,隻帶著孟賁、任鄙二人,出巡的隊伍則是跟在身後。
梓潼。
梓潼之名,源於夏商。
梓潼原名尼陳山,為夏禹治水疏理河道而陳放泥土的地方,故名尼陳山。
夏禹治水因與江河相處,欲造獨木舟,知尼陳山有梓木,徑一丈二寸,令匠者伐之,梓樹不伏,化為童子,禹責而伐之。
先民以梓樹為童子所化,即改尼陳山為梓潼山,因蛇水繞山,以水為表,故名梓潼。
蛇水亦因此而名梓潼水,秦國於此置縣亦以此為縣名,其名實含梓樹與童子相互變換之意。
梓潼原屬蜀國領地,公元前316年秋,惠文王遣張儀、司馬錯、都尉墨伐蜀。蜀王開明十二世負力親率蜀軍至苴地,抗拒秦軍。
蜀王之弟葭萌背叛蜀國,倒戈附秦。蜀軍戰敗,退至梓潼,與秦軍再戰。蜀軍大將五丁(弟兄五人)戰死梓潼。
蜀王負力率敗軍退至武陽,為秦軍殺害。其相、傅及太子退至逢鄉,亦為秦軍所殺。蜀王子率殘部南逃,蜀國亡。梓潼即入於秦國版圖。
秦王蕩即位之後,便在蜀地實行郡縣製,置蜀郡,劃蜀地為三十一縣,梓潼縣始置,隸屬秦國蜀郡。
此時,梓潼爆發了百年難得一見的特大洪災。
轟隆隆的洪水決堤,宛如猛獸一般吞沒著梓潼的屋舍、城牆,稍微矮一點的山丘都不能幸免於難,為滔滔洪水所吞噬。
轉眼之間,梓潼就成了汪洋大海,成了人間煉獄。
來不及逃跑的百姓伴隨著房屋的衝垮被卷入水中,成了浮屍。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秦王蕩趕到梓潼之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種悲慘的景象。
“啊!救命!”
“誰來救救我!”
“我不想死啊!格老子的!”
秦王蕩雖然很想對那些已經溺水的百姓施以援手,但是很可惜,他並不會游泳,身邊的孟賁倒是一個“浪裡白條”,水性不錯,不過在這個時候,誰敢下水救人?
這麽大的洪水,這麽遠的距離,能把人救上來自己都要沒命。何必為了救一個陌生人,搭上自己的命?別到時候都葬身魚腹了!
秦王蕩與孟賁、任鄙二人換了一身災民的衣裳,混在人群裡。
此時洪水還沒退去,不過官府早已搭建起施粥棚。
話說梓潼的洪災是早就發生的,時來時退,持續了兩個月之久,斷斷續續的。
梓潼又是比較接近金牛道,比較接近關中的,是關中進入蜀地的必經之路,故而從關中運送到蜀郡的賑災糧都會第一時間送到梓潼。
按理說,洪災發生了這麽久,官府應該專門安排人手搶救,並修築堤壩防止洪水進一步蔓延才是。可是秦王蕩壓根兒就沒看見有人在搶救災民,有人在修築堤壩防洪!
這種情況讓秦王蕩大為惱火。
梓潼縣令是幹什麽吃的!
為此秦王蕩決定暗中尋訪一下。
若是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梓潼縣的一眾官吏面前,指不定找了什麽借口糊弄自己,想要蒙混過關。
這不暗訪還好,一暗訪,秦王蕩就怒不可遏!
只見道路兩側,
盡是“嗷嗷待哺”的災民,他們有的人已經眼窩深陷,面容枯槁,看上去是餓壞了,衣衫都不能遮蔽住身體,露出了嶙峋的骨頭,看上去怪嚇人的。“娘,我餓。”一個躺在婦人懷中的孩童哭著道。
婦人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兒啊,再忍忍,待會兒施粥棚就會開放了。”
在秦王蕩的面前,忽而又栽倒下去一個面黃肌瘦的漢子。秦王蕩嚇了一跳。
但是附近的災民對此都視若無睹,眼神當中透著麻木的神情,宛如活死人一般。
“你沒事吧?醒醒,醒醒。”秦王蕩蹲下身子,拍了拍那漢子的臉頰,可是漢子好似快要死去一般,奄奄一息的,只能哼唧兩聲,表示自己還沒死透。
旁邊的一個老漢歎息一聲,道:“後生,別叫了,待會兒他就咽氣了。等一下便會有官府的衙差將他的屍體扔到亂葬崗去。”
“呃。”
“後生,聽你的口音,應該不是本地人?”
秦王蕩微微頷首道:“我是遊學的士子。”
“這就不奇怪了。”老漢搖搖頭道:“後生,也怪你倒霉,怎麽會遊學到梓潼?這幾年還好,梓潼一直是風調雨順的,可是今年一開春,真是天公不作美,或許是秦國開鑿什麽都江堰,濫用民力,到處挖掘水渠,破石鑿山,終於惹怒上蒼了!”
“唉!”說到這裡,老漢不禁長籲短歎起來。
秦王蕩還沒說話,隨行的孟賁就按耐不住,道:“你這老倌兒,怎麽說話的!洪澇本是天災,何怪人禍?王上欲開鑿都江堰,都是為了你們好,別忘了都江堰可是有防洪灌溉功能的,這不是都便宜了你們嗎?”
老漢聞言,冷冷的看了孟賁一眼,不再說話。
附近的災民聽見孟賁這麽說,頓時氣不過。
“秦國開鑿都江堰,就是不應該!”
“開山破石,鑿穿山壁,挖掘水渠,這哪一樣不是在動搖蜀地的根基?一定是這樣的!沒錯!”
“秦王執意修建都江堰,最後受苦受難的還不是咱們這些黎民百姓嗎?”
看起來,蜀地的百姓對於秦國的認同感還不是很高。
秦王蕩搖搖頭,又對那老漢詢問道:“老人家,我聽說梓潼的洪災發生了已有兩個月,斷斷續續的,可是官府不是早已開倉放糧了嗎?秦王不是已經命人搶救災區了嗎?為何不見有人在此搶救災民,為何不見有人在此搶修河堤?而且, 官府既然已經開倉放糧,為何災民還會餓死?”
老漢瞟了秦王蕩一眼,歎息道:“後生,你是有所不知啊。蜀地並入秦國不過十年,我等蜀民,名義上雖是秦人,但是秦王,或者說老秦人真的將我們蜀人當做國人看待嗎?昔日蜀國還在的時候,蜀王就將我們這些黎庶視為草芥。”
“梓潼多發山洪災害,官府少有救濟的,都是我們這些老百姓在互相幫襯著啊。”
“官府真的沒有賑濟災民?”秦王蕩眯著眼睛,眼中折射出危險的光。
“這倒不是。”老漢緩緩的搖頭道:“自梓潼爆發洪災以來,官府倒是在開設施粥棚,接濟災民,只不過就那點口糧,根本無以度日,手快者有,手慢者無,若是派不到救濟糧的,只能自認倒霉或者搶奪別人的口糧了。”
“這……賑災糧怎會不夠?”秦王蕩匪夷所思地道:“老人家,我從關中一路走來,可是看見許多牛車、馬車、獨輪車,甚至是為了盡快趕赴災區,走金牛道,秦王都征發了數萬兵卒與民夫手提肩扛,背著糧袋進入蜀中的啊!這麽多糧秣,怎麽會不夠災民食用?”
“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秦人自己在故弄玄虛,或者秦王果真下令賑災,只不過手底下的官吏從中克扣,也是說不定的。”
秦王蕩微微頷首,說道:“多半如此。老人家,這麽說梓潼爆發洪災的這兩個月,從來都沒有官府的人進行搶救嗎?”
“沒有。至少老朽就沒看見過。”
聞言,秦王蕩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