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蕩終於成功將老公叔嬴輝說服,一番交談之下,嬴輝對於他的這種做法十分讚同,於翌日就同一眾宗室大臣啟程,返回雍城。
但是,還沒等秦王蕩松了口氣,一個讓他倍感惱怒的事情就發生了。
次日,秦王蕩適才來到四海歸一殿上朝,尚未坐下,就看見朝堂之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十幾名大臣。
這十幾名大臣對於秦王蕩而言都是生面孔,不甚熟悉的那一種,蓋因其人微言輕,官職不高,能力不大,再加上又是朝中的騎牆派,做事中規中矩的,不怎麽露面,所以秦王蕩不是很熟悉。
甘茂呢?
向壽呢?
樗裡疾呢?
這一乾重臣,除了彌子夏一個已經遭到排斥的右丞相,竟然一個都沒來上朝!
成何體統!
秦王蕩不禁面沉如水地道:“甘茂、李曇他們呢?怎麽今日早朝,只有爾等幾個大臣?莫非都病了?”
聞言,群臣都紛紛低下頭,不敢搭話。
彌子夏無奈的出列道:“王上,甘茂、向壽等大臣都已經稱病。”
“稱病?呵呵。”秦王蕩冷笑道:“寡人怎麽不知道,鹹陽也有這麽厲害的瘟疫,居然能讓寡人的這麽多大臣都染病了!寡人看,他們是病了,得的是心病!”
“王上息怒!”群臣忙道。
“黑伯。”
“老臣在。”黑伯忙站了出來。
“今日沒來上朝的大臣有多少人?”
“回稟王上,除了前日就已經告病的嚴君,應有九十七人。”
秦王蕩冷聲道:“九十七人。你即刻派人去把他們都請過來,不管是真病還是假病,哪怕是躺在病床上,還有一口氣,抬都給寡人抬到四海歸一殿!”
“唯!”黑伯應了一聲,隨後就派人將沒來上朝的群臣一一“緝拿”過來。
而秦王蕩則是高坐在陛台之上,正襟危坐,閉目養神,並不與群臣說話。
等了老半天,整整九十七名大臣,都無一例外,被生拉硬拽到的四海歸一殿。至於前日就已經托病的樗裡疾,蓋因其德高望重,又是秦王蕩的叔父,故而沒有“請”他。
看著已經跪在下面瑟瑟發抖的群臣,秦王蕩緩緩的睜開眼睛,一言不發。
在這個時代,君臣關系還是頗為融洽的。
上古先秦之世,君王與大臣是坐而論道的,沒有太過苛刻的禮法約束。及至漢朝建立,尤其是在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國君與臣子的關系,這才變得涇渭分明,越發的生分。
到了韃清的時候,甚至大臣向皇帝上奏,都是要跪著的!
君王的地位被無限拔高,則臣子的地位被無限貶低。
君待臣如車馬,臣待君如路人;君待臣如手足,臣待君如腹心!
如此,方為國士!
昔日晉國被六大臣瓜分,他們分別是智、趙、魏、韓、范、中行。其中智伯勢力最大,先後滅掉范氏和中行氏。
但他在滅趙氏時,被趙、魏、韓三家聯手殺掉。
趙襄子和智伯仇恨最深,乃虐其屍首。智伯家臣豫讓知道後,隻身行刺趙襄子,但兩次被抓,都未能成功。
趙襄子本不想殺豫讓,可他報仇之心不死。於是,趙襄子氣憤的質問:“你原來是范家之臣,智伯殺范氏你不報仇,為何獨為智伯報仇而殺我?”
豫讓回答:“君待臣如車馬,臣待君如路人;君待臣如手足,臣待君如腹心。范氏眾人待我,我故以眾人報之。智伯以國士待我,我故國士報之。”後豫讓引頸受死。
這就是國士之風!
君待臣如車馬,臣待君如路人;君待臣如手足,
臣待君如腹心。這句話說的多麽透徹!
這裡透露著一個人人都懂得用人之道,就是付出等於回報。可惜,很多人仍舊看不懂。
他們不明白自己為何有錢有權,卻不得人心;他們不明白自己花了那麽多錢,有難時卻樹倒猢猻散。
待人,應發自內心的給人以尊重。
秦王蕩焉能不懂得這個道理?
但是,現在正因為他對於群臣的這種容忍,竟然在君臣之間發生巨大分歧之時,群臣與他背道而馳。他作為一國之君,罷朝可以,但是群臣罷朝,成何體統?
這不是在逼宮嗎!
秦王蕩掃視著跪在陛台之下的群臣,冷冷地道:“二三子,何故如此?有什麽話,咱們君臣之間,不能坐下來好好談的?正所謂,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寡人有憂慮,秦國有憂慮,爾等肉食者竟然不為寡人,不為秦國出謀劃策,反而一個個避而不出!”
“爾等欲何為?脅迫寡人嗎?啊!”
“王上息怒!”
“臣等惶恐!”群臣都戰戰兢兢地道。
“惶恐?你們有什麽好惶恐的!”
頓了頓,秦王蕩又道:“二三子之罷朝,形同逼宮,該當何罪?”
“王上息怒!”群臣忙道。
“黑伯,按照秦法,群臣逼宮,該當何罪?”
黑伯低著頭道:“王上,秦法中並無如此一條。不過臣子逼宮,等同謀反,等同不敬國君,按照秦法,王上可視情節而定,一一定罪!”
秦王蕩聞言,目光幽冷的看著群臣,道:“二三子都聽到了吧?逼宮,形同謀反,形同不敬國君!我大秦從無法不責眾之說法,你們說,寡人應當如何懲處你們?”
“……”
群臣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不發一言。
法不責眾?
秦國可沒有這種說法!
當年商鞅變法之初,可是曾將整個渭水染成紅色的!
群臣的心裡都在打鼓,害怕秦王蕩處死自己。
當然了,秦王蕩再殘暴,都不可能一口氣處死這麽多的大臣,反正肯定會有幾個倒霉蛋,要被拉出來殺雞儆猴的!
“都不說話?”
秦王蕩冷笑一聲,說道:“不說話,寡人就當你們是認罪了。爾等逼宮之舉,形同謀反,形同不敬王上!念爾等是初犯,寡人就網開一面。”
“凡今日不上朝之九十七位大臣,全部罰俸祿半年,鞭笞五十!”
“謝王上不殺之恩!”群臣都松了口氣。
罰俸祿就罰俸祿吧,不缺那點俸祿。至於鞭笞……挨打總比殺頭好吧?
群臣都走出四海歸一殿外面,一一挨了鞭笞。
這在秦國立國以來,乃至於天下有史以來,還是第一回!煌煌諸公,都挨了鞭笞,這也在無形中增添了群臣對於秦王蕩的敬畏之情。
國君對大臣多少還能顧及點兒臉面,就算是後者犯了死罪,最多也就是讓他自行了斷,鮮有在大庭廣眾之下用刑的,這就叫做“刑不上大夫”。
但是自秦以降,帝王對待臣子便不再那麽客氣,尤其從金、元兩朝開始,君主對公開處罰、侮辱臣子異常癡迷,這種“bian態”的行為到了明朝達到頂點,最典型的形式便是廷杖。
明太祖朱元璋陰暗酷虐、果於殺戮,思維中根本就沒有“刑不上大夫”的概念,非但沒有,反而要變本加厲地羞辱他們,以看他們丟人、出洋相為樂事。
所以等到明朝建國沒多久,在朝堂上打臣子們的屁股,便成為一種“時尚”,直到崇禎帝失國,前後竟有近三百年時間。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臣子們對廷杖這種事,由最初的畏懼竟然漸漸地變成渴求。尤其是中後期,臣子們紛紛以受過廷杖為榮!
這種思想轉變,秦王蕩估摸著,只能是這些士大夫以節氣自詡,靠受刑為自己博取生前身後名的!
等到群臣都挨了鞭笞,秦王蕩倒是逼著他們上朝,而是直接退朝,讓他們回去好生休養。
鞭笞五十,不至於打死人,但也會皮開肉綻,身子骨較差的老臣甚至都要昏迷過去。
當然了,這個時代,大臣都是文武兼備的,身子骨沒有那麽差勁,故而修養個一兩日,也就不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