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枳河沿岸。
這裡是秦國的北部邊境,與月氏人接壤的地方。
已經晉升為左庶長的白起,奉命率領五萬步騎,駐扎在鬱枳河畔,建造營壘,多樹旌旗,做出十萬大軍的聲勢,甚是嚇人。
“報——”
白起捧著一本《孫子兵法》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一名斥候驟然跑進來,叉手道:“將軍,鬱枳河之北發現大股月氏騎兵,觀其聲勢,當有五六萬人之多!”
“我知道了。”
等到這斥候退下,白起隨即命人擊鼓聚將。
而在鬱枳河的北岸,秦軍營寨的外圍,阿凡提所率領的五萬月氏騎兵,就跟聞著血腥味的鯊魚一般,密密麻麻地遍布河岸的一側。
勒住韁繩的阿凡提立馬於一座小山丘之上,隔著河岸,眺望遠方的秦軍營壘,不禁蹙眉道:“這就是秦軍的營地嗎?這真是我平生所見最堅固的一座營地了,就跟城池一般,沒想到秦人竟然能在短短數日之內,就建造起這麽一座固若金湯城寨,那些中原商旅所言之,秦人擅於基建,果真名不虛傳啊!”
身邊的千夫長屠答嚷道:“大統領,依我看秦人的營寨就跟烏龜殼差不多,虛有其表而已!秦人若敢出戰,咱們一定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附近的月氏將領亦是紛紛叫囂著,似乎對於秦軍的壁壘工事不屑一顧。
阿凡提搖搖頭說道:“我大月氏的兵馬並無多少攻城的經驗。咱們擅於馬戰,而不擅於攻堅,秦軍若是堅守不出,咱們奈何不了秦軍。況且,以我觀之,秦人兵力甚眾,多於我軍,外出野戰,我軍未必能佔多少的便宜。”
“這……大統領,那咱們就在這兒跟秦人對峙著嗎?”
“當是如此,在大王沒有下達進攻的號令之前,咱們都不得輕舉妄動,擅自行事。”
無論是秦軍,還是月氏人,都沒有主動發起進攻,而是不約而同地在鬱枳河的兩岸安營扎寨,對峙著,隨便一個摩擦,都有可能點燃兩軍的戰火。
與此同時,在月氏王庭,一頂穹廬之中,彌子夏將隨行的烏獲、全旭與孟賁三將召集過來,商議要事。
這三將武力超絕,每一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更為了此次邦交的成功,彌子夏特地請求秦王蕩,讓他們隨行。
全旭蹙眉道:“右丞相,你猜得沒錯,咱們果真被月氏人監視起來了,咱們的人,都沒辦法離開月氏王庭,與國內取得聯系。”
聞言,彌子夏淡淡的道:“月氏人會這麽做,不足為奇。依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月氏人一定往烏氏、鬱枳的方向調集了重兵,與白起所部秦軍展開對峙。咱們能不能成功說服月氏王,就要看白起能不能戰而勝之了。”
“這……右丞相,你是說月氏人果真敢同我秦軍開戰?”
“月氏王有這個膽子。草原上的戎狄,都是無法無天之輩,他們隻信奉武力,倘若白起無法迅速擊敗南面的月氏兵馬,我們就將凶多吉少了。”
這時,一名隨從進入穹廬,向著彌子夏稟告道:“右丞相,月氏王邀請你外出圍獵。”
“我知道了。”彌子夏看了看全旭等三將一眼,說道:“二三子,咱們表現的時候到了。”
少頃,彌子夏等人就與月氏王圖瓦戈會合,離開月氏王庭,在一片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上圍獵。
月氏人的圍獵方式,與中原貴族的圍獵方式大相徑庭。
月氏人所謂的圍獵,其實就是打獵,不圍而獵。
這不,圖瓦戈領著一大群人,千乘萬騎,快馬加鞭,趕到一片獵物較多的原野之上。
不同於中原人在山林中圍獵,獵物繁多,月氏人的圍獵,其獵物種類不多,基本上就是野兔、野牛、野馬、倉鼠等動物,一些箭術高超的人,甚至還能把在天上飛的大雁或者大雕打下來。
“轟隆隆!……”一陣馬蹄亂踏。
圖瓦戈勒住韁繩,就著陡峭的山坡之上,張弓搭箭,瞄準了正在天上成群結隊而飛的大雁,一箭射出。
“嗖——”破空之聲響起。
“噗嗤!”
銅箭穿透了一隻大雁的身子,嵌入肉裡,迸濺出一股濃鬱的鮮血,隨後大雁哀嚎了一聲,身軀急轉直下,直挺挺的掉到草地上。
“大王神武!大王神武!……”附近的月氏貴族與兵眾紛紛叫嚷起來,為圖瓦戈的這一箭拍手叫好。
圖瓦戈看見自己今日狩獵所得,滿滿的一小車,不禁志得意滿起來。
身邊的彌子夏亦是含笑道:“月氏王之箭術果真超絕,在下佩服,佩服。”
“哈哈哈哈,子夏先生不必恭維我了。我聽說你們中原人亦有善射者,為何不見先生一行人狩獵?”
“月氏王專美於前,我等豈敢搶了你的風頭?”
一聽這話,圖瓦戈的心裡老大的不爽,皺眉道:“子夏先生說這種大話,不怕閃了舌頭?對於中土之善射者,我略有耳聞,你們這些中原貴族,學的什麽君子六藝,射術便是其中的一項,但畢竟是學來的,可比得上我們大月氏人從戰場上磨礪出來的嗎?”
“月氏王此言差矣,射術,誰不是學來的?月氏王之箭術或許可以稱得上是高超,稱得上是月氏第一,但是在我們中土,在我們秦國是根本不夠看的。”
聽見彌子夏如此貶低自己,圖瓦戈瞪著眼睛道:“子夏先生既然敢說出這種大話,想必你的箭術一定是不差的吧?不知道先生的箭術比之我如何?”
“一點微末伎倆,不值一提。”
“哼哼,先生不妨露一手,讓我們瞧瞧,大開眼界。”
“既然月氏王盛情,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彌子夏行了一記抱胸禮,而後接過全旭遞過來的鐵胎硬弓,但是他並沒有立即張弓搭箭,而是往天上不時飛過的雁群看了看。
忽而,眼尖的彌子夏看見了一隻幾乎掉隊的大雁,其聲音刺耳,欲跟著前面的雁群,但始終不能企及。
真是天助我也!
見狀,彌子夏衝著圖瓦戈淡淡的笑道:“月氏王,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可以不射中大雁,就能使大雁掉下來。”
“什麽?”在場的人都不禁勃然變色。
阿史那沙吡嗤笑道:“這怎麽可能?不射中大雁,大雁怎麽可能掉下來?先生所言,真是笑話!”
“就是就是!莫非先生有大神通,能讓大雁乖乖的掉下來?”
圖瓦戈亦是不可置信地道:“子夏先生,不是我不願相信你,而是箭矢不射中大雁,大雁就能自己掉下來,這實在是太過荒謬了!一個人的箭術可以達到這麽高的水平嗎?”
“可以。”
說著,彌子夏已經張弓搭箭,瞄準了那一隻掉隊的大雁,隨便射了一箭,箭沒有射中大雁,大雁就從半空中掉了下來。
“謔!”見到這一幕的眾人不禁歎為觀止。
“沒想到這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箭術!”
“大雁竟然真的自己掉下來了!”
“子夏先生是如何做到的?”
圖瓦戈亦是心服口服地對彌子夏道:“子夏先生果真神射也。不知道子夏先生是如何做到的,還請教一教我。”
彌子夏淡淡的笑道:“實不相瞞。月氏王,這其實是一隻受傷的大雁。”
“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彌子夏回答道:“它飛得慢,鳴聲又淒厲。飛得慢,是因為舊傷疼痛,鳴聲淒厲,是因為長久失群,原來的傷口沒有愈合,驚恐的心理還沒有消除,一聽見弓弦響聲便奮力向上飛,引起舊傷迸裂,才跌落下來的。”
“原來如此!”圖瓦戈點了點頭,十分讚賞地看著彌子夏。
阿史那沙吡撇了撇嘴道:“我還以為子夏先生的箭術如何高超,原來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先生之箭術,實在不值一提吧?”
“阿史那沙吡,你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月氏王圖瓦戈呵斥了一聲道。
或許,在阿史那沙吡這些人看來,彌子夏此舉,是在賣弄自己的小聰明,沒有真本事。但是在圖瓦戈看來,彌子夏卻是真正的大智慧,是一位比阿凡提還要聰慧的智者!
月氏不缺勇武善戰之輩,但是智者,卻是極度匱乏的。
圖瓦戈不同於一般的月氏人粗鄙,他很清楚,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對於月氏這樣的遊牧民族來說,有一個智者的引導,更是重中之重!
故而圖瓦戈對於彌子夏起了招攬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