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四方台中間的一眾舞姬那曼妙的舞姿,秦王蕩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心醉神迷。而韓王倉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只能一個勁兒的在那裡喝悶酒。
主動權在秦國那一邊,韓王倉想脅迫秦王蕩訂立盟約,亦是無計可施。
少頃,一名小校慌慌張張地登上四方台,在韓王倉的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
韓王倉的臉色由紅潤轉為蒼白,繼而又變得一陣鐵青,額角青筋暴鼓。他的臉色陰晴不定。
但韓王倉到底是為人君者,坐在王位上十多年,城府頗深,靜氣凝神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擬的。過了半晌,韓王倉緊緊攥著酒樽的手,緩緩舒展開來,但眉頭一直擰著。
“秦王,你不覺得自己欺人太甚了嗎?”
“韓王此話何意?”秦王蕩故作詫異道。
“秦王當真不知?你秦國的兵馬,無端進犯我大韓的疆界!莫不是真以為我韓國好欺負嗎?”
“韓王此言差矣。”秦王蕩淡淡的笑道:“寡人從不認為你韓國好欺負。韓王若是不服,咱們可以在戰場上見真章。”
聞言,韓王倉氣得吹胡子瞪眼,叱道:“好啊!嬴蕩,你的狼子野心終於暴露出來了!你跟你的父王一樣,都是虎狼之君,都是背信棄義的小人!寡人羞與你為伍!”
“韓王言重了。”秦王蕩假惺惺地道:“寡人如何背信棄義?寡人可沒有與你韓國訂立盟約。寡人早已有言在先,伐韓之舉,勢在必行!是韓王你會錯意了。”
“你!”
韓王倉拂袖道:“你無恥!”
看著氣呼呼的韓王倉,秦王蕩不留余地的譏諷道:“韓王,不是寡人說你,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麽還如此天真?”
“實話告訴你,韓王。對於宜陽,對於三川,寡人志在必得!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
韓王倉冷笑道:“秦王,你想要韓國的宜陽,韓國的三川,休想!”
“聽韓王這話的意思,是打算頑抗到底?”
韓王倉指著秦王蕩的鼻子,罵道:“今天寡人算是開了眼界!寡人從未見過似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嬴蕩小兒,你想取下宜陽,取下三川,先問韓國的精兵悍將答不答應!寡人寧願將三川送給齊國人,也不讓給你們秦國!”
韓王倉真是氣得不行。
他萬萬沒想到,秦王蕩竟然這般卑鄙無恥!
然而,秦王蕩卻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手段下作。
春秋戰國之世,就是一個不斷刷新“下限”,誰比誰更無恥的時代!
且不說張儀欺楚,在原來的歷史上,秦昭襄王時期,昭襄王就乾過一件更加“卑鄙”,更加背信棄義的事情——囚禁楚懷王。
事情是這樣的:秦昭襄王約楚懷王在武關會面。懷王不聽昭睢、屈原勸告,決定前往武關,結果被秦國扣留,秦王脅迫懷王割地,懷王不肯。
懷王被扣留期間,楚人立太子橫為王,是為頃襄王。
到公元前297年楚懷王逃走,秦人封鎖通往楚地的道路,懷王逃到趙境,趙國不敢收留他,懷王企圖逃往魏國,但被秦國追兵捉回。
第二年,懷王在秦國病逝,秦國把遺體送還楚國,“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
秦楚兩國由此結下了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
其實,不僅是秦國,列國的君臣都乾過這種沒下限的事情。
為了一個心中所謂正義的目標,就可以不擇手段地行事嗎?
是的!
戰國四大公子都做過“沒下限”的事情。
竊符救趙的信陵君魏無忌,與妄想李代桃僵的春申君黃歇且不說,蓋因這二人無恥的程度還是輕的。
平原君趙勝在邯鄲保衛戰期間,出使郢都,欲求取楚國的救助,當時是依靠“毛遂自薦”,說服楚王的是沒錯。但實質上平原君已經做好挾持楚王的準備。
想想看,當時毛遂的舉動不是非常猖狂和無禮嗎?
再者,當春申君在大殿上在楚王面前大放厥詞的時候,楚王的護衛居然毫無反應!
而當楚王答應出兵的時候,毛遂要拿祭品誓約的時候,這些護衛居然動了!
還有堂堂的孟嘗君田文。
這廝夠狠,為齊相,卻串聯發起了“五國伐齊之戰”。一戰把當時幾乎要躋身超一流強國的齊國打成二流國家。戰後,齊國復國,孟嘗君又搖身一變再次成為齊國國相。
“雞鳴狗盜”也是說的他的故事。手下的門客,學雞叫騙開城門;鑽狗洞,盜取已經送出去的禮物再轉手送人。你就說這哥們和身邊的人有多邪性吧。
在他回齊國,途徑趙國之時,因為趙國村民感歎其外貌“猥瑣”,孟嘗君居然縱容門客屠殺了幾百趙民......
所以說,戰國四大公子,聲名赫赫,但唯一值得稱道的,估計就魏無忌一人。
而且,魏無忌並非是完全沒有缺點的。
春秋以來,大爭之世,禮崩樂壞,這些無信無義,不忠不孝的事情,只會越加嚴重。
在上古之世,以至於春秋時代,列國作戰,都是不殺將領的,對於逃兵,逃得夠遠,就不會再追殺。甚至逃兵的戰車壞了,己方的士卒還下來幫助他修好,然後繼續追擊!
而對於現在的秦王蕩而言。
禮義廉恥?
狗屁!
拳頭夠硬才配談什麽禮義廉恥!
看到韓王倉這般抗拒自己,這般抗拒秦國,秦王蕩幽幽地道:“韓王,你這又是何苦呢?寡人對於宜陽,對於三川,志在必得!你不要懷疑寡人的決心!失了宜陽,失了三川,韓國還是韓國,若韓王識時務,可將三川之地,拱手相讓於大秦!”
秦王蕩伸開懷抱,道:“如此一來,寡人可馬上與韓王訂立盟約, 犯韓國,即犯秦國,寡人絕不輕饒!然,若是韓王你不識時務,休怪寡人無情!”
“你想怎樣?”
“韓王,寡人說過的話,不想再說第二次。直接將三川讓於大秦,韓軍撤出去,可無傷兵將,而韓軍若是負隅頑抗,寡人的大秦鐵軍,一樣可以橫掃你韓國之師,而後下宜陽,克三川!”
秦王蕩朗聲道:“屆時,韓王將有失地之辱,喪師之痛。喪師之痛,真是猶如剮心,是為錐心之痛啊!”
“好一個失地之辱!好一個錐心之痛!”
韓王倉嗤笑一聲,說道:“秦王,你好歹是一國之君,怎麽這般不知廉恥?今日之辱,寡人來日一定十倍奉還!告辭!”
言罷,韓王倉拂袖而去。
秦王蕩看著韓王倉漸行漸遠的背影,倒是沒有命令軍隊將他扣押下來。且不說能不能做到,光是扣押一國之君的卑劣行徑,就是秦王蕩不想做的。
一個人沒有下限,三觀盡毀還是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