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暫時沒被定罪，所以即使錦衣衛東廠知道王奇的住所，也不會來抓人。

這是程序問題，如果王奇被嘉靖帝定罪，那肯定是下詔獄了。

王奇在花園裡擺弄著圍棋，宮卉琴棋書畫皆擅長，屋子裡擺滿了這些物什。

自家的小娘子可憐啊，小小年紀就苦練這些，少女時期該有多痛苦煎熬。

幸好立志做清倌人，隻賣藝，如今被王奇摘了紅丸，那個舒爽不提了。

小卉，老爺一定好好待你！

一個人下著圍棋，黑白交間的棋子都靠王奇掌控，如此才能靜下心謀劃。

謀劃一定要周全。

“伯爺。”

花園轉角處，四人進來發現王奇表情淡然，這才放下心。

“小元，你為何在此?”王奇愕然。

毛敦元可是己未科的狀元，如此身份竟跟自己站在一起?

“哼！”毛敦元昂首看天，不屑道:“莫要小瞧人，我是不會做叛徒的。”

王奇百感交集，小元真是可愛啊！

他肯定知道後果的，即使自己無恙，也會得罪天下士子，他會被波及。

若是自己慘死，他也會被眼紅的士子陷害。

“坐吧。”

拋開情緒，王奇笑道。

幾個人坐在小矮凳上，王奉率先開口:“奇兒，外面的形勢有些嚴峻啊，國子監的監生在鬧事，順天貢院的更甚，都要集體去皇宮跪拜了。”

王奇輕笑道:“這是好事。”

四個人都疑惑不解，都火燒眉頭了還好事?莫非王奇腦子壞掉了?

“小元，說說朝廷文官的情況。”王奇也不解釋，詢問道。

這動向是最關鍵的。

毛敦元琢磨片刻，總結道:“翰林院沒有動作，還勸說同僚不要生事。給事中有幾個人上奏疏，梁夢龍最甚，待在西苑都不回去了。都察院有幾個禦史也在鬧，想要國子監監生聯名，一起彈劾你。”

說完面帶擔憂看著王奇，只有翰林院的同僚願意幫忙。

“聲勢如何。”王奇摩挲著下巴，問。

毛敦元道:“不算浩蕩，只有國子監貢院沸沸揚揚，孔尚賢一直在上奏疏。”

王奇內心冷冰冰，徐階你是要老子的命啊！

把朝廷最清貴的地方壓得這麽靜，果然是你徐階的作風。

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點到命脈。

幫忙的就是嚴世蕃的都察院和梁夢龍。

梁夢龍在盡全力，嚴世蕃稍微有些敷衍，總歸是肯出手。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要扭轉過來，只能靠輿論。

輿論戰！

不擇手段！

“王大王二，用銀子買通閹人巷識字的自宮者，盡量痛罵我，越狠越好，如果能上街鬧事更好了，反正我現在受人唾棄，這些閹人樂意踩上一腳。”

“大哥，去國子監貢院買通學子，也是同樣的手段，你不需要出面，躲在幕後就行了，別吝嗇銀子，最好讓他們集體去皇城。”

“小元，你是最關鍵的，我有一份公告，你去小書坊刻印，派人到處宣傳，最好能在朝廷官員內部起波瀾，這些文官看到以後自然會上奏疏彈劾我。”

四人雖然搞不清楚狀況，但還是點頭聽命行事。

王奇拿出一張宣紙遞給毛敦元。

毛敦元接過以後一看，手都在顫抖，難以置信。

“你真要如此說?還署名?天下士人會炸開鍋的。”

王奉湊過去瞧，看完都一陣心悸，忍不住勸道:“奇兒，連我都要罵你了……”

王奇打斷道:“就是罵我才好，小元放心去吧，多找幾個書坊刻印。”

“唉！”毛敦元搖頭無言。

……

第三天。

京師震動了！徹底瘋狂了！

無數讀書人紛紛奔向大街，齊聚一團，共赴皇城以求陛下賜死王進之。

閹人們那些銀子也搖旗呐喊，痛罵王進之不知廉恥。

京師二流子也來了，簡直成了歡樂的海洋，每個人穿著布鞋罵王進，連名字都認不全，反正跟著罵就行了，有銀子。

朝廷官員哪裡坐得住，一窩蜂往皇城湧，不理會同僚的告誡，隻想嚴懲王進之！

翰林院的編修第一時間動起來上奏疏，什麽徐閣老，有儒家重要麽?王進之才狠狠踐踏孔家啊！

京師各大衙門前都有紙張，紙張內容觸目驚心！

我孔家世受國恩，食君之祿，朝廷危亡之際，應當身先士卒，率萬民之表，以報供養之恩。

陛下！祖宗基業不能棄，不能逃跑啊，咱跟明軍這幫泥腿子血戰到底，一定要保衛我大元王朝！

王進之！

哪個讀書人不氣?看到這段話誰能坐得住?已經喪失獨立思考的能力了，從小到大都是接受儒家教育，從小拜衍聖公孔子廟。

怎能容許你這麽汙蔑！

……

“活了。”嚴嵩閉著眼，搖頭笑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王進之生在亂世必然是一代梟雄。”

嚴世蕃感歎道:“這段話一說，可是徹底得罪天下讀書人了， 這話也太狠毒了。”

“說錯了?元朝這才幾年，史書沒記載咱就當不知道?”嚴嵩頗有些樂趣道，說的精辟，估計陛下都要看笑了。

嚴世蕃還是不解:“可是，這樣得罪讀書人，簡直斷了前途，守著伯爵過日子?”

嚴嵩老眼看著嚴世蕃，默了默才感歎:“東樓你竟還是這麽幼稚，單這想法就差王進之遠矣。”

“何如?”嚴世蕃也不惱，給嚴嵩捶背，虛心請教道。

“站在讀書人對面，是不是只能跟陛下一條心，否則哪有活路?說句難聽的話，等陛下百年以後，新的皇帝也會用王進之，懂麽?”

嚴世蕃若有所思。

嚴嵩有些喘氣，輕啜一口茶繼續道:“再說，讀書人為了什麽?不就官帽子，你我何嘗不是如此。若是有朝一日王進之掌權，讀書人是巴結還是唾棄?東樓換做是你不巴結?”

“這小子哪有進內閣的命！”嚴世蕃被說通了，仍有些不服氣。

嚴嵩反而笑道:“老夫剛中進士有麽?還不是掌權二十年，沒什麽事是一定或者否定的。可能他會夭折，但至少他是個人傑，懂麽?”

那就是更要拉攏了，嚴黨就是在網羅天下英傑。

“兒子會注意的，這事讓我警醒，當初嫁女兒給孔尚賢完全是步臭棋！”嚴世蕃後悔道，女兒過得也不開心，整日以淚洗面。

嚴嵩蒼聲道:“老夫做錯了，以為會讓名聲好聽一點，還不是那樣。要是真有一天嚴家倒霉了，去孔家跪地磕頭都不會被搭理。”

“嗯。”嚴世蕃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