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門前，聚集了一群為“孔”請命的人，梁夢龍叫的最歡。

“請誅王進之。”

“請誅王進之。”毛敦元也在裡頭呐喊，隨著人群一齊磕頭。

他終於搞懂了，暗歎伯爺政治嗅覺靈敏啊，咱被言傳身教現在才弄明白。

人家梁給事中一開始就看透了，率先支援伯爺，這恩情大大的。

其實跪下的官員很多也明白了，必死之境被王奇闖出來了，還是他們解開的鎖鏈，那個悔恨啊！

可惜退不得，君不見後面國子監太學生都在排隊下跪，還有烏煙瘴氣的閹人二流子都在下跪請陛下誅殺王進之。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誰退後了就會遭同僚嗤笑，還不如搖旗呐喊支援衍聖公，好歹能在士林得個名頭。

梁夢龍揮舞著雙手，高聲大喊:“國家養士一百九十一年，堅守節操大義而死，就在今日！”

“好！”一些熱血沸騰的小官紛紛揮手讚同。

“陛下不誅殺王進之，吾等跪拜不起！”自稱諫官的清流大臣跪地哽咽。

……

嘉靖帝坐在須彌座上，臉色鐵青渾身散發著陰寒，黃錦和陳洪低著頭不敢說話。

帝王一怒，血濺千裡啊！

“好個王進之！膽敢揣測朕的心思，狗膽！”嘉靖帝大罵。

陳洪接話道:“皇爺，砍了他，真是膽大包天。”

“哼！”嘉靖帝眯著眼斜睨陳洪，不再說話。

區區七品小臣都敢揣摩帝心，不知所謂，要擱朕年輕的時候，一定打死活埋。

感謝朕現在成熟了啊！

“皇爺，承天門的那些酸儒……”黃錦細聲詢問。

嘉靖帝一聽更氣，扯著喉嚨喊:“十五歲朕就被大臣要挾，如今還想再來一次?這天下沒人可以逼迫朕。”

那青蔥歲月又浮現在眼前，大禮議讓他體會到如何行使皇權的無上威嚴。

之後才能獨斷獨行、一意獨行！

這才有修道煉丹的悠閑生活。

還想再來一次?誰敢！

“傳令，王進之停職，上衍聖公府致歉，另罰俸三年。承天門的儒生立刻給朕滾，否則廷杖伺候。”

嘉靖帝輕啜茶茗，語氣卻是嚴厲無比。

“奴才遵旨。”陳洪搶先道。

承天門，烏黑黑的一片人，都在看一身蟒袍的陳洪，陳洪手持誥紙，笑容滿面。

“陳內侍，陛下可是要處置那佞徒?”一個翰林院侍講率先拱手詢問。

陳洪心裡不屑，面上卻笑呵呵:“各位都是朝廷肱股之臣，跪在皇城沒有官儀啊。”

“吾等要聽結果！”青袍官員梗著脖子叫道。

“對，對！”地上傳來各種聲音，一個十歲的書童都在後面大喊。

陳洪見狀，也不囉嗦，高聲道:“上諭，王進之停職，給衍聖公致歉，三年不發俸祿，欽此。”

什麽?

就這?

不僅官員們震驚了，就連外面的閹人們都驚呼起來，事兒鬧這麽響就丟官罰俸?

王進之可是還有平鄉伯爵位，家財幾十萬兩！

輕打輕放?

“嗚呼哀哉~”一個五十歲官員痛哭流涕，跪地磕頭，額頭上血跡斑斑。

“陛下，當初您的勅令可曾忘了麽?”有官員高聲哭喪道。

陳洪大怒:“安敢誹謗陛下！”

那官員不理會閹人，直言闡述:“孔尚賢著襲封衍聖公，若敢有恃強欺害他的，許孔尚賢奏來治罪。”

“對啊！微臣記得很清楚。”其他官員紛紛應和。

上一代衍聖公仙逝，孔尚賢嗣爵襲封時陛下的諭旨。

“還有！諭孔氏族人善視之。否，

治罪。”有翰林院編修大聲補充道。陳洪怒氣衝衝，臣子言君父之過，真是翻天了！

“等著吧！”丟下這句話，陳洪急急跑回西苑。

梁夢龍見狀，起身拱手作揖道:“吾去聯合衍聖公。”

“吾隨梁大人一起前往。”毛敦元醒悟，高聲應和道。

兩人遂安慰眾人，故作憤怒的樣子，轉身就急急離去。

自然是回家了。

一炷香的時間，徐階嚴嵩等大學生從西苑問訊趕來。

徐階暗歎，你們不僅放過了王進之，還惹怒了陛下，實在不成氣候！

正正心神，徐階沉聲道:“汝等應婉言正諫，冀得挽回，乃竟跪伏大呼，撼門慟哭，尚成何景象！”

有人反應過來了，廷杖和詔獄，那可是要丟命的啊。

紛紛借口去孔廟跪拜，隨後作揖離去。

湊熱鬧的二流子和閹人們自然走了，混跡市井之人很聰明，知道風向不好了。

那給銀子的不是說痛罵王進之麽，俺們執行了，那就可以回家了。

承天門外只剩幾個人還在跪地哀求。

余下的都是冥頑不靈的大臣， 皆自稱諫臣，寧死不屈。

有人求名聲，明朝受過廷杖的都是名臣，受無數文人士大夫愛戴。

還有人只是恨王進之，衍聖公孔家不容被汙蔑，絕不允許！

……

當宣旨太監來到宮卉宅子，王奇正滋溜著茶壺，跟毛敦元下棋。

“伯爺，徐閣老為何這麽做，有仇耶?”毛敦元有些糊塗。

王奇輕笑道:“政客像一頭狼，抓緊時機絕不會放過。畢竟我也算嚴黨，派系不同，水火不容。”

憎恨徐階?王奇卻是不會，這是優秀政客的手段罷了。

嘉靖帝難道在乎自己的性命?若不是施展最後引發士子沸騰的手段，王奇也是一命嗚呼了。

嚴世蕃呢?同樣如此，剛開始吩咐禦史搖旗呐喊助威，後來就沒聲音了。

都是奸詐的政客，冷冰冰的只有利益。

王奇也是如此。

“平鄉伯，很是悠哉。”

宣旨太監進花園見狀，就打趣道。

王奇識得他，上次西苑的飛毛腿。

“劉內侍，陛下有何處罰。”王奇一本正經拱手作揖。

劉太監笑吟吟道:“平鄉伯莫非猜不透?”

王奇連道不敢，暗忖這應該是嘉靖道士的警告了，擅自揣摩聖意。

不揣測你在想什麽我都沒命活！

當太監念完處罰結果，王奇才松了一口氣，丟官是預料之中的事。

這個罰俸三年，老大，都九年了。

至於上門道歉，做個姿態就行，改明提禮物去衍聖公府邸，放在門口就算道完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