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大姑娘不願意……”被點破的徐氏倒也不急,慢騰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我就撞死在這兒,叫揚州城的人看看,定國侯的嫡女頑劣不堪,庇護罪犯,逼死長輩,不孝。”
不孝?殷樂眯眼假笑,剛打算開口說些什麽,卻見一個家丁急匆匆地進門,剛見到殷樂,就跪了下來。
“大小姐,外面有人想要見你。”
“誰?”殷樂挑起眉毛,回問。
“那人說,他是取意堂的人。今日小姐回府,取意堂深受殷家恩惠,特地攜禮拜訪。”
一句話如同石子丟入水中,泛起陣陣漣漪。殷樂的嘴唇動了動,掃視了一遍凌亂不堪的大廳,吐出一句:“請。”
她衝鋪紅使了個眼色,鋪紅領命,留在原地製住了哭鬧的二人。殷樂帶了攬翠,整理衣冠,從內室走到外室,去見取意堂來的人。
取意堂這個時候來?到底為了什麽?
走到門口,殷樂詫異地睜大了眼睛。來的人雖然自稱取意堂,但她卻異常熟悉,奇怪的是,她和他在取意堂並沒有見過面。
“見過,殷大小姐。”元歡一身黑色祥雲服,面容嚴肅地向她拱手行禮,隨後壓低聲音問道,“來時隻覺貴府騷亂異常,莫非,是出了什麽事?”
元歡是秦王的人,可用的卻是取意堂的名字,殷樂略一思量,心裡就有了底。
不用秦王之名,是害怕父親知道後,誤會並反感殷家卷入黨爭。而夫子此前許諾她“很快就會知道取意堂與誰合作”,的確迅速實現了。
“有人潛入殷府,謀殺了二房嫡子殷瑾賢,並嫁禍給郭家的郭采練。”殷樂言簡意賅,概括了究竟發生何事。
“現在二房正鬧得很,定要將無辜人送官。元郎君若說是秦王的人,就方便多了。”殷樂苦惱地捏緊了拳頭。她不願與徐氏多費口舌,可徐氏的模樣,分明是不打算放過郭采練。
聽她這話,元歡反倒是了然一笑。他伸手從腰間解下一塊令牌,遞給了殷樂,上挑得眉眼彎下,凌厲的氣勢出現了一瞬間的溫柔。
“夫子還真是思慮周全,特地讓我攜了這塊令牌來。得了這塊令牌,也許可以幫助你一二。”
殷樂低頭,這塊令牌質地為金,上面刻著一個複雜的文字。她正皺著眉頭,就聽見元歡說:“目前,這塊令牌還沒有用。”
“那我要它……”殷樂面無表情抬起頭,卻突然住了嘴。與元歡相視一笑,拂袖準備回到內室。
元歡幾步上前,趕上殷樂,問:“此次前來,我主要是有事要拜訪姚老夫人,不知,老夫人在何處?”
“老夫人正在氣頭上,你且等我處理完這件事,我再安排你們見面。”殷樂答道。
元歡點了點頭,附在殷樂耳邊,地上說了句:“秦王奉旨剿匪,已經到達揚州府衙。”
進入內室前,她隨手招來一名下人,讓他好生照料元郎君。
等殷樂走進內室,看見徐氏依然渾身戰栗地站在那兒,抬起那塊令牌,衝徐氏招了招。
“二嬸,你可認得這是何物?”
“這是什麽勞什子?”徐氏冷笑,“那取意堂又是什麽東西?需要大小姐親自去接應。”
“取意堂是什麽,這不重要。”殷樂眉語目笑,勾唇莞爾,“只是這令牌,是當今秦王的信物。秦王已至揚州,掌揚州之兵,二嬸想依靠二叔,怕是不行了。”
“小丫頭片子,
你以為我會信你?”徐氏渾身一顫,勉強站穩。 殷樂將令牌舉起,燦爛地衝著徐氏笑了笑:“二嬸可以不信,但現在,殷家歸我掌控,秦王既然予我令牌,就說明準我掌殷家之事。瑾瑜之令,還請二嬸不要違背。”
“你,你說什麽?”徐氏似乎不認識殷樂,而殷樂也不再與她糾纏,痛快大手一揮,喊道,“把二嬸帶回屋子,好好看著她,別讓她跑了。”
“老夫人受了驚,記得好生安撫。”
“殷家門前加派人手,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得進出。”
“殷瑾賢的屍首,暫時送到靈堂,先不要收斂。”
“郭小姐與郭老夫人暫時住在梧桐閣,二位放心,三天之內,瑾瑜給你們一個交代。”
“殷二小姐參與謀害郭小姐之事,禁足清音館,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得靠近。”
吩咐完一切,殷樂看著大廳的人全部被有序帶走,長舒一口氣。
“鋪紅, 攬翠,你們隨我去靈堂。”她說。
鋪紅點了點頭,不動聲色。攬翠卻是原地跳了起來,渾身一個激靈:“大小姐,殷少爺的屍首剛被擺到靈堂,我們現在過去,恐怕髒了大小姐的眼。”
“怕什麽?”殷樂說,“我就是要去看我那堂哥的屍身。攬翠若是害怕,就留在這兒吧。”
攬翠兩手抱肩,使勁兒在自己的肩膀上縮了縮,瞪大眼睛:“奴婢不怕,大小姐去哪兒,奴婢就去哪。”
……
八月初一,已經入了中秋。原本嬌豔欲滴的花兒盡數凋零,唯有金菊凌霜怒放,與楓葉爭鋒。
步入靈堂,殷樂仿佛感受到寒風圍繞在她的身邊,每一絲冷氣都企圖沁入她的骨髓,鯨吞蠶食她的體溫。
殷樂死時,是罪臣之女,無親無友。她被判斬首之刑,她的身子,早就被丟棄到亂葬崗。
死物是沒有溫度的,前世的殷樂,見過不少沒有溫度的死物。當沉重的木門被推開時,殷樂並沒有感到恐懼。
殷瑾賢的血早已乾涸,但殷樂還是能聞到一股子濃厚的血腥味。她轉頭看了看跟在後面的二人,只見到攬翠瑟縮一下,並無退縮之意。
“攬翠,把帕子給我。”殷樂笑著抬起了手,從攬翠手裡接過了一方繡著彩蝶的手帕,拿在手中,抬腳向殷瑾賢走去。
“你們兩,別跟過來,會經受不住的。”走到一半,殷樂突然回頭笑了一下。
然後,攬翠鋪紅眼中的大小姐轉過身,面容如常地走到躺在擔架上的殷瑾賢,蹲下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