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瑾賢被抬到這兒後,就沒有太多的處理。連那雙眼睛,也依舊睜得大大的,不知道看見了什麽。
殷樂凝視著那張熟悉的臉,伸手合上了那雙圓睜的眼睛,突然不做聲地笑了出來。
死得好,死在了這個時候,死得好。
前世的人,都在結局時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了代價。殷家二房沒有一個善終的,同樣如此的還有權勢滔天的宋家,包括宋玉。
當殷樂手中沾著她的二叔的心頭血時,那噬心蝕骨的恨意,就已經不複存在了。
殷家的坍塌,殷瑾賢著實貢獻了不小的一筆。但現在的殷樂看著死去的殷瑾賢,心裡沒有暢快,只有欣慰。
幸好你死得早,還來不及做出這些罪孽,就早早歸了西。我不用想著如何除去你,也不用絞盡腦汁防著禍患。
殷樂伸出手,隔著手帕扶起殷瑾賢的腦袋,去認真觀察他的傷口。
鋪紅雖習武,卻沒見過如此場景,攬翠更是腿肚子打顫,差點兒踉蹌地站不穩。
她們的大小姐神態自若地托著一具屍體的頭,這副模樣不僅不可怕,甚至有著一種詭異的美感。但攬翠不明白,自己明明和大小姐一起長大,為什麽她的大小姐居然如此的不同?
殷瑾賢的後腦整個稀爛,看上去像是重物撞擊。結合當時的情形,恐怕是後腦撞在假山時上,被石頭砸碎。
按照這樣的死法,莫非是有個人按著殷瑾賢的腦袋,把他往石頭上狠狠砸下去?看著慘烈的程度,這是多大的仇怨?
是過去被殷瑾賢糟蹋了的姑娘?
剛提出假設,殷樂就搖了搖頭,自我否定了這個想法。殷府上上下下守衛森嚴,殷樂不認為外人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殷府。
是垂柳自導自演?
能把殷瑾賢打成這樣,身上卻一點兒血跡都沒有。能自導自演成那副樣子,這位垂柳恐怕是世外高人。
怎麽可能……鋪紅倒是能把殷瑾賢整死,可鋪紅每晚都要花一個時辰練功。若是垂柳也是鋪紅那般的人,郭采練怎麽可能不知道?
莫非,她是傳說中睡一覺就獲得絕世武功的天才?殷樂剛產生這個想法,就恨不得捶死自己。
從郭采練的離去,到她感到賞心亭,前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這段時間裡,究竟誰有機會接近賞心亭,還能弄昏垂柳?
略一思量,她把殷瑾賢的頭顱擺正,仔細觀察他的面部。
忽地,殷樂手中動作一頓。伸手去擦拭殷瑾賢頭上的血汙。
“鋪紅,幫我打盆水來。”擦了幾下,殷樂突然開口。
鋪紅應了一聲,不一會兒端著一盆清水回來。殷樂拿帕子沾了水,小心翼翼地去擦殷瑾賢的額頭。
她本以為那是鮮血飛濺時產生的汙漬,但等她清理完額前的汙漬,殷樂才愕然發現,殷瑾賢的額頭上有個不大不小的凹槽,原本的血汙是從那兒湧出的。
殷樂輕輕吸了口氣,手中動作一頓,皺起了眉。
她記起來了,盡管殷家上下守衛森嚴,但進入殷家這種事兒,還是有人能輕易做到的。
比如,之前那個突然出現的胡人。
“大小姐,如何?”攬翠看見殷樂起身,雖然不敢湊近,仍放不下心地問道。
殷樂的眉頭依然鎖著,她將帕子扔進水盆,些許鮮紅飄散開來,於水中蕩漾。
“出了點事兒。”殷樂走向攬翠,甩了甩腦袋,換上了一張笑臉,“鋪紅,
去和門房說。明日若有人登門拜訪,不論是誰,第一時間通知我。” 鋪紅答應,轉身就出了門。而攬翠急忙湊近,問:“大小姐,我們去做什麽?”
“攬翠,隨我去見那位取意堂的人。”殷樂說。
攬翠面露驚愕,猶豫地望了鋪紅的背影一眼。
“大小姐,若要去見這類人,鋪紅比奴婢更能護著您。”
“我帶你,是因為那個人是我們的熟人。”殷樂回答,“帶著你方便些。”
攬翠突然停了腳步,忽地失聲道:“難道是……”隨後,她很快壓低了聲音,湊到殷樂腦袋旁,憂心道:“我們之前在店裡遇見的,那位公子?”
“嗯,他是當今秦王。這次來的是他的侍從,名叫元歡。”殷樂面無表情地承認。
攬翠一時間忘了這兒還停著一具屍體,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濁氣。眼見殷樂抬腳就要出門,她心下一急,連忙擋在了門口。
“大,大小姐,這不對啊。送大小姐去取意堂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老夫人難不成是想把大小姐送給秦王?”
大小姐和秦王殿下年齡相仿,那麽,老夫人把大小姐送到取意堂,莫非存的是讓大小姐嫁給秦王的心思?根本沒想讓大小姐自己做出一番事業。
“老夫人不知道秦王,取意堂的事,是他們自己謀劃的。”看著臉色極差的攬翠,殷樂哭笑不得,一本正經地解釋。
攬翠點了點頭,又狠狠搖了搖頭,說:“大小姐,那就更去不得了。說不定……”她四下瞟了瞟,猜測道:“殷少爺的死,就是出自他們之手。”
殷樂停下腳步,蹙眉瞧著攬翠:“這是何意?”
攬翠一跺腳,焦急地看著殷樂,說:“大小姐,不知你還記不記得。在你辭行那位夫子的時候,那位夫子曾說過,要給你出一張考卷。”
“既然取意堂有自己的謀劃,那他們一定脫離了老夫人的掌控。奴婢原以為,他們知道大小姐是女兒身,還教導大小姐,是因為老夫人的授意。但如今看來,他們十有八九覺得大小姐能為他們所用。如此,出的考卷一定不簡單。”
“你是說,死去的堂哥,是他們給我出的考題?”殷樂回眸,又看了殷瑾賢的屍體一眼。在看攬翠,只見攬翠頻頻點頭,一雙手不安地攪在一塊。
殷樂笑著搖了搖頭,眼看攬翠欲言又止,出聲打斷:“不可能。”
“如你所說,取意堂的夫子與我,是相互利用的關系。但正因如此,我相信那位夫子,不會在萬事之初就陷我於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