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軒窗內,二人面對而坐。
宋玉在面前鋪開畫紙,正懸筆作畫。殷樂瀏覽完接頭得來的紙條,迅速燒毀。
“長安城最近熱鬧啊。”她皺起眉頭,“有個舉子控訴一名琴師抄襲他的作品,結果那琴師一口咬定他誣告,還四處賣慘,惹得那舉子如今出個門都要被人指指點點。”
“這事情到底怎樣,局外人也說不清楚。但根據聽風閣的情報,那琴師與長安王氏有密切聯系。”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要是沒有別人伸出援手,那舉子琴師這輩子就完了。”
“王家?”宋玉沒有停筆,隨口問道,“我考考你,王家都有些什麽人,在京城的地位如何。”
“王家並不是大家族。”明白宋玉在抽查她,殷樂立刻答道,“通過科舉中第留在京城任職的,是如今的禦史大夫王盛,他雖提拔了自己的幾個親戚,卻也不敢動什麽手腳,只能安排小官給他們。”
“王盛這個人,早早就抱上了太子黨的大腿。如果我的記性沒錯,前禦史大夫離任後,禦史大夫之位空懸許久,宋家與白家搶破了頭,結果反而讓他鑽了個空子,靠著國子監祭酒和太子的聯名推薦,一舉當上了禦史台的最高官。”
“雖然他大錯沒有,卻是個十足的貪官。”
“靠著他手裡的贓款,王家過得風生水起。除卻他的那些妾氏的子嗣,王家嫡出的孩子有一子一女。子王寅,遊手好閑,學藝不精。我從謝林翳那兒聽來消息,說這個人,好男色。”
“女王婉,這個人前世在京城沒翻出什麽波浪,性子學令人厭惡。她善妒,明明自己沒幾斤幾兩,卻天天想與那些小姐們比試,比輸之後就到處散布謠言,詆毀比她優秀的人。”
“她家本就不是什麽顯赫背景,再加上她那乖張性子,幾乎沒有姑娘喜歡她。我記得前世,她嫁出去後還和小姑子鬧得很不愉快。”
“密信裡面交代得很清楚,能動用大批家丁找人,這可不是尋常琴師能辦到的。王家既然對那位琴師如此相助,就必然有他的目的。”
“王盛沒什麽用,我早早就將他除掉了。”宋玉聽見殷樂沒話講了,如是說道,“你若是想要在長安城中立名,拿王家開刀,這倒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殷樂眼睛一亮,便聽宋玉又問道:“王家如今在朝堂上,有誰對他不滿?”
“這,這個時候?”殷樂結結巴巴開口,隨即嘴巴抿成一條線,半天開不了口。
這個時候,黨爭都沒有徹底展開,她就算有前世的記憶,也不一定能搜出蛛絲馬跡。
“若說不滿,太子黨內外都有不滿與他之人。但你最容易接近的,是白家。”宋玉輕咳一聲,忍不住提示道。
“白家。”殷樂的思路一下子被打開。白家她很熟悉,而且在揚州,她還與未來的皇帝嶽父白崇見了一面。
“是的,白家男子看不慣王盛與王寅肆無忌憚的作風,女子看不慣王婉的乖張,在心底都有不滿,這是其一。其二,白家早已站到了秦王這邊,讓他們率先接受你,比讓太子黨的人先認識你要好很多。”
“等到了長安後,我首先要在皇上面前站穩腳跟,可能會顧不得你。”宋玉輕聲道,“到時候,你就要靠自己讓那些高門大戶眼前一亮。”
“夫子說的是,學生必然不會讓夫子失望。”殷樂恭敬回答。
她禮還沒行完,就被宋玉打斷:“白家家主白子文的嫡長子是白崇,他在三年後便會重新回到朝廷,未來更是朝堂的頂梁柱。問題來了,他的一子一女分別叫什麽,喜愛什麽,出入何處?”
“嘎?”殷樂抬起頭,和宋玉大眼瞪小眼,“兒女兩人,一個叫白朝琢,一個叫白晚璞,這我是知道的。但她們喜歡什麽……”
宋玉將卷軸遞給殷樂,殷樂會意,連忙將卷軸打開。
卷軸上全是寥寥幾筆地勾畫,卻將一匹騰飛的駿馬的風韻展現得淋漓盡致。
“白朝琢好畫畫,但他不愛北派的工筆,反而崇拜那“畫中有詩”的境界。他癡迷畫畫,慘淡經營,畫工雖然不好,但論意境,他的確比許多人要更勝一籌。”
“除去畫畫,白朝琢愛打馬球。他與人在球場上角逐,往往會耗上一整日。”
“白晚璞不喜琴棋書畫,卻愛戲文。她喜歡舉辦各種聚會,其中一半是討論京城青年才俊的詩詞畫作,另一半,全都是請好友來看戲。”
“她還喜歡寫戲本子,而且文筆甚好,賣出去不少。更有人為了討好她,特地在家裡演她編排的戲曲。”
“給你的時間不多,你獨自一人在京城,就必須快速積攢聲望。”宋玉對殷樂說,“從現在起,你知道該怎麽做了?”
殷樂捧著手裡的畫,深吸一口氣:“學生知道。”
自那天起,一直到啟程往長安趕路,謝林翳都沒怎麽見到殷樂。
他四處打聽樂娘子的下落,卻被殷樂的貼身丫鬟鋪紅狠狠教訓了一頓。
“我家小姐在閉關,閑人勿擾!”問來問去,鋪紅也只會回答他這一句。
謝林翳無奈縮回了馬上,跟著人潮一起往長安城趕路。
等進入長安城後,謝林翳才看見一個姑娘連滾帶爬從車廂裡出來,臉上、手上,全是黑漆漆的墨跡。
“樂,樂娘子?”謝林翳見到那人,差點兒沒敢認。
殷樂抹了把黑乎乎的臉,一不小心把臉塗得更黑了。鋪紅鑽進車廂,不一會兒,就往外面般出了一摞摞的書畫。
謝林翳隨手撿起一張畫,有拎起一本書冊,看著看著,臉上的表情就變得豐富起來。
“獨釣寒江?山中有僧?踏雪尋梅”
“牡丹亭?牆頭馬上?竇娥冤?”
“樂娘子,你沒事研究這些做什麽?還有這個,這是樂娘子你自己寫的戲本子吧?我從未見過。”
殷樂盯著一張花臉,狼狽地看著謝林翳大呼小叫的模樣,沒力氣抗議。
而謝林翳大驚小怪地翻著書冊,在翻出一本馬球術指導後,終於不忍心在翻下去了。
樂娘子這幾日閉關,到底在突擊些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