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爺爺去世後,她就總是一個人在家。每天只要天一黑,她就忍不住會緊張、害怕。
小時候,她把全屋的燈都開著,電視、收音機全都打開。即便這樣,還是不敢閉眼睡覺。
長大後,童年的陰影仍然伴隨著她。雖然不至於怕黑睡不著覺,但一到晚上,還是會克制不住地焦慮。
晚間黃金檔還沒開始,編輯房裡人聲吵雜,可人越多的地方越令她沒安全感,好想立刻逃回家裡,雙腿卻不聽使喚,站都站不起來。
她忽然意識到,有歐文在的那段日子,她每天都過得很安心,甚至都忘了自己曾懼怕黑夜。
一想到這裡,她的症狀愈發加重,夜的黑如同一個巨大的穹隆,將她罩在其中。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她趴在桌子上,眼睛緊閉,雙手捂著耳朵。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呼喚,那聲音很輕,輕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歐文,我好害怕,你在哪?”
時間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她的雙臂被壓得發木,接著是針刺般地痛,如此循環了不知幾輪。
“艾薇,艾薇。”
她恍惚聽見有人在叫她,費勁地睜開雙眼,見樊靜靜神色擔憂地看著她。
“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好差啊。”
“靜靜,幾點了。”她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
樊靜靜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多了。”接著又說,“傳達室打來電話,說台門口有個帥哥找你。”
艾薇的眼睛陡然一亮,蹭地一下站起身,向門口跑去。
她一口氣跑下四樓,穿越長長的走廊,跑過偌大的院子。短短的幾十米,她費盡了僅有的力氣,跑得氣喘籲籲。
來到大門口,她腳步一頓。路燈照亮了一個頎長的身影,但她一眼便知,那不是他。
遲明緩步朝她走來,臉上帶著凝重的表情。
“對不起,我違反了你的約定,可我不是有意的,我的稿子被偷了。”艾薇不自覺地後退一步,戰戰兢兢地解釋道。
“應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遲明一臉歉意地看著她。
“我看了新聞,你的疫苗被我攪黃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賠你,也的確賠不起。有錯的是我,婉婷是無辜的,你能不能發發慈悲,把證據給我?”她低聲下氣地祈求道。
遲明的心緊緊揪著,此時才真正意識到,他堅守的所謂原則、正義,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她。
他雙手撫上她的肩膀,一臉鄭重地說:“你放心,我已經將證據交給警方了,魏學健會被繩之以法的。”
艾薇呆呆地望著他,他突然改變的態度令她不敢置信,“你說的是真的嗎?”
遲明用力點頭,眼裡閃爍著真誠的光芒。
“婉婷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喃喃地問,既想知道真相,心中又充滿了對真相的恐懼。
“她……”遲明略作猶豫,雖然心有不忍,還是將發生的一切盡數告訴了她。
艾薇原本仍抱有一絲希望,一天沒找到她的屍體,就不能斷定她已經死了。 可是聽完遲明的講述,希望徹底破滅了。
她隻覺一陣反胃,胃裡翻起的液體火辣辣地腐蝕著五髒六腑,嘴裡像吃了黃連一樣苦。心本就生生被剜走了一半,如今胸口更是空空落落,無以為繼。
“怎麽辦?我,我這裡好疼,好疼啊!嗚嗚——”她捂著胸口悲戚大哭,痛苦得眉眼緊蹙,渾身抽搐不止。
遲明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情感,將她攬入懷內,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輕聲說:“對不起,對不起……”
一彎殘月孤懸空中,月弓朝下,仿佛黑夜也在為之哀泣。
此時此刻,還有一個悲傷的靈魂佇立於陰影中,深深地凝望著艾薇。
歐文一直守在她身邊,一刻也不曾離開。
她的每一聲哭泣都如一記記鐵錘,重重地捶打著他的心。他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所有的傷痛,好想立刻衝上去抱住她,對她說一句“別怕,有我在”。
心臟又被一陣鑽心的痛擊中,他一個不穩單腿跪在地上。他終究還是輸了,沒有藥物的維持,這副身軀連三個月都撐不過去。
他喟然苦笑,在心裡默默對她說:對不起,曾經許諾給你的未來,我去不了了。
一陣涼風襲過,帶落了幾片早枯的樹葉。